與其說周氏是來送梁堇言的,不如說她也是來和當年那個痴心的自己告別的。

周氏嘴角揚起淺淺的笑意,眼神也柔和下來,可以說,她終於釋然了,和梁堇言,亦是和自己。

“到我們這個年紀了,紅塵俗世多紛擾,其實能靜下來未嘗是一件壞事,天快冷了,山上寒涼,注意身體,我就送到這了,你...珍重。”

周氏的聲音甚至有些溫柔,說完之後便衝負責押送的千龍衛微微頷首,便轉過身朝著最初的馬車走去。

“毓娘。”梁堇言揚聲喊道,聲音有些著急。

周氏的腳步微頓。

“對不起。”梁堇言最終說出了這三個字。

周氏的背影微僵,沒有回頭,短暫停頓之後,再次邁步離開。

看過那麼多次男人離開的背影了,這一次,終於是她先離開。

梁堇言轉過身,像是渾身的力氣都被卸下了,在這一瞬間眼淚倏爾落了下來了。

其實在來的一路上,他有想過周氏會不會來送他,但是想到又否定,否定又再次想到。

他應該早就後悔了,後悔曾經那麼對待周氏,哪怕他對她能再好一點呢?他幻想過周氏會是落井下石的樣子,會是居高臨下嘲諷他自作自受。

獨獨沒想到會是這般平靜,甚至......溫柔。

是他忘了,是他親手把曾經的毓娘變成了面目可憎的妒婦。

梁堇言雙手捂臉,指縫中流出點點晶瑩,肩膀微微聳動,喉嚨裡發出輕輕的嗚咽,一把年紀的男人哭的像個孩子。

今天之後,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會牽掛他了,他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同樣有這種感覺的不止他一個。

攝政王府,閒院內。

門口守著的兩個丫鬟不時對視一眼,眼神裡都是不安和忐忑,這兩個丫鬟正是夏冰和秋月。

二人不時的看向緊閉的房門,喘氣都是小心翼翼的。

自從王妃離開之後,王爺每天都會來閒院,房門緊閉,也不讓她們伺候,每次走了之後她們才敢進去收拾,每次都是一地的酒瓶子,看著嚇死人。.

屋內的墨燮躺著軟塌之上,眼神落在床榻上。

床榻上兩人相擁,有歡笑的模樣,有對坐拌嘴,還有情難自抑的場面,看的他出了神,手中的酒壺掉落,發出一聲脆響。

眼前的人消失不見,一切都是他的幻覺,都是記憶中他和路綰在一起的模樣。

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酒打溼了地面,他拾起一塊碎片,微微用力,瓷片扎入手掌,鮮血汨汨流淌,滴落在地面,他的眼裡黑霧繚繞。

因為幼時就身中奇毒的緣故,他之前每個月月圓之時都要感受噬骨的疼痛,四肢百骸都如千蟲百蟻啃噬一般。

他本來以為那就是最痛的了,沒有想到原來在這個世界上最痛的不是身體的疼痛,而是心裡的痛。

“啪”的一聲,男人手中的瓷片再次碎開,他緩緩攤開手,蒼白的掌心,鮮血紅的逼人的眼,掌心扎著一片一片大小不一的瓷片,看起來觸目驚心。

第五百二十九章 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