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蠟炬成灰淚始幹(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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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范暗自腹誹一句,無雙公子那等大人物的行跡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哪裡能知道?想歸想,嘴上可不敢這麼說,忙搖頭道:“珍珠城離涼州何止萬里,即便有什麼訊息,也得個十天半月才能傳到這裡來,晚輩實在不知道。不過,家師先前倒是有些猜測,說無雙公子為大周立下這麼大的功勞,如果能順利從涼州脫身的話,一定會去金鑾殿接受天子封賞,說不定現在已經在京都城裡了。“
段百草沉吟著點了兩下頭,小范的推斷確實合乎情理,那位無雙公子既然是司天監觀星樓主,不惜以身涉險位大周王朝立下這等煊赫功勞,李姓天子定然是要大大封賞的,只不過他所承襲的是陳家一等鎮國公之爵位,再往上走一步只能封為異姓藩王,但這可是從大周太祖皇帝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所以段百草猜測,陳家幼麟加官進爵雖說是不太可能,回京是必然要回的。
花紫嫣此時已經陷入巨大的悲痛和自責之中,拜師學藝十餘年,誰能想到回來之後聽見的竟是這樣慘絕人寰的噩耗,偌大一座百花山莊,花家滿門上下一百餘條人命,就這麼被一場大火燒成了陰陽兩隔再難相見,萬紫千紅兄妹四人,而今只剩她一人孤零零活在這可惡的世上。
段百草嘆息一聲,酒館裡的燈火彷彿都隨之光焰黯淡。
酒館掌櫃微微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原來自家兒子所身處的江湖跟他祖祖輩輩在珍珠城所見的完全不一樣,儘管城裡這些修士門派偶爾也有大打出手的時候,可往往都是雷聲大雨點小,沒動手之前雙方罵得震天響,真打起來再心狠也不過就是讓敗者跪地求饒,哪有傷及性命的時候?
“無雙公子是百花山莊血脈後人的事情,究竟是傳聞還是事實?”
段百草這句話是替徒兒問的,他在中土能有如此響亮的名聲,當年自然曾在大週一十四州疆域內見多識廣,很清楚江湖上那些小魚小蝦是什麼德性,三人成虎,一則傳聞若是說的人多了,假的也會說成有鼻子有眼的真事,尤其是從小范這樣一個再卑微不過的小人物嘴裡聽到。
小范這一次沒有猶豫,斬釘截鐵道:“千真萬確!這件事在江湖上早有公論,先不說無雙公子在劍山得了逢春公當年的佩劍焦骨牡丹,又在幾次出手中都使過天香劍訣,司天監陳仲平前輩以及他自己都在人前承認過的,當年百花山莊那場大火,他是藏在地下一處隱秘酒窖裡才逃過一劫,被後來趕到的仲平前輩從廢墟中扒拉出來,帶回司天監養育成人。這一瞞就是十年,直到無雙公子去年出京,真相才逐漸浮出水面。聽說無雙公子在雲州百花山莊舊址重新大興土木建了一座莊園,前輩要是不信,去看一眼也就什麼都明白了。”
有理有據,由不得段百草不信,他嗯了一聲,又問道:“範小哥剛才所說的黑鐵山崖,到底又是個什麼所在?”
小范搖搖頭,遺憾道:“前輩,珍珠城在您老這等高人眼裡,無非就是個巴掌大小的地方,江湖上的事情能傳到這裡來就很是難得了,我這種不值一提的哪裡能什麼都知道?不過,家師幾個月前販賣珍珠去過一趟楚州岳陽城,回來的時候說江湖亂的不成體統了,都是黑鐵山崖從中攪和的,我聽著好奇,問過幾句,家師說那似乎是漠北的一個神秘修士門派,實力深不可測,否則百花山莊覆滅的真相怎麼可能瞞住天下十年之久,連司天監和駐仙山一直追查都查不出個結果來?”
花紫嫣顫抖著聲音,問道:“我那···無雙公子,長得什麼模樣?”
小范壯著膽子打量她一眼,有道是燈下看美人、平添三分俏,何況花紫嫣此時又是梨花帶雨的哀憐,倒讓小范拿捏不準她的年紀,再次搖頭,自嘲道:“無雙公子是何等人物,我這種沒用的,哪裡有緣一見?只聽說,江湖傳聞他被那場大火所傷,雙目皆盲,現年應該是十七歲年紀,常穿一身黑色團龍蟒袍。”
花紫嫣還要再問,卻被段百草擺擺手打斷,“百聞不如一見。天色不早了,麻煩掌櫃的安排兩間乾淨空房,我們師徒要借宿一夜,明日就走,不會惹麻煩。”
看見這位修為強橫的高人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桌面上,姓範的老少三代同時鬆了一口氣,小范忙不迭起身拱手行禮,他倒不是不想跟段百草師徒攀個交情,只是人總得有自知之明,以小范至今沒踏進二境的修為,憑什麼跟人家攀扯?
這一桌酒菜加上兩人借宿的銀子花紫嫣提前已經付過,那段百草此時拿出來的這一錠十餘兩重的銀子,就算是聽了一個多時辰江湖傳聞的謝意了,用意顯而易見,小范收下銀子,那就錢貨兩清、各不相欠。
小范很識趣,二話不說把那錠銀子塞給父親,酒館後院就是客房,作勢要領著兩人去休息。
昏沉沉的老範頭好像終於記起來段百草是哪一位,顫顫巍巍扶著老舊櫃檯站起來,“您···”
段百草唏噓道:“提起往事盡是心酸,老範吶,還是忘了吧。回頭等我走了,你再告訴你孫兒,守著這家酒館比學刀好,江湖也就這麼回事,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哪有釀酒賣錢來的安穩?”
耳背的老範頭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點頭嘆了一聲。
失魂落魄的花紫嫣甚至沒意識到自己是怎麼走進這間客房裡,對著小范放置在木桌上的一根蠟燭久久沉默,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時過境遷物是人非,花家滿門都死了,只剩下一個至親侄兒還在人世上,別說他如今在江湖中聲名赫赫,別說他如今在朝堂上位高權重,即便他是個傻子,是個瘋子,是個殘疾,花紫嫣也要找到他護著他,從此不准他再受一點委屈。
他還活著,就比什麼都好。
無聲無息間,蠟燭燃燒得很慢很慢,及至寅時,才噗一聲徹底熄滅。
花紫嫣就在這處陌生的房間裡坐了整整一夜,不哭不喊,不言不語。
燭臺站在桌上,蠟燭淌盡最後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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