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以一燈傳諸燈(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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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看不起誰呢,白馬禪寺空字輩的哪一個不是高僧?住持師兄教過我兩招劍法,一招是在越秀劍閣打贏了靖南公任平生的飼虎,另一招是不戰而屈道家祖庭掌教鍾小庚的喂鷹,有這兩招在手,誰敢上門搗亂張大哥只管告訴我一聲,看小僧能不能給他幾分顏色瞧瞧!”
雖說老管家曾在路上試探過,說這小和尚沒有多精深的真氣修為,而且以他的年紀,只怕也沒人信空空會是如何了不得的高手,但窮酸書生畢竟對修為上的事情一竅不通,猜想幾位神僧能放心讓小和尚自己出山門,多半是有些旁人難以知曉的倚仗。
於是伸手指了指觀星樓,試探著道:“你可能還不知道,司天監現在有一座靠山在觀星樓裡,是東海孤舟島十一品境界的林秋堂掌門,你那兩招劍法,總勝不過林前輩吧?”
小和尚心裡一驚,這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不過想到按江湖規矩論,自己應該是跟林秋堂平輩相交,撇了撇嘴道:“張大哥是讀書人,不懂江湖上的事情也正常。”
大概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張正言笑了笑不再多問,對岸的徐稱心已經收了劍往連廊裡走來,讓她出手試試小和尚的深淺再合適不過,兩人不管誰遇到了危險,林秋堂都不會坐視不管,有凌虛境的高人坐鎮看護,大可以放開手腳鬥一鬥。
可惜徐稱心沒有讓張正言稱心如意。
醉心劍法的坤道走到近處,看清連廊裡是個和尚,嘟囔著哪裡來的禿驢,扭頭就走。
小和尚在馬車上被張正言買來的零嘴填飽了肚子,沒有吵著要吃飯,老神在在坐在圍欄上,“張大哥,無雙公子這一回北上雍州去平妖族禍亂,帶了多少人馬去?”
張正言苦笑一聲,“連他在內,十幾個人吧。”
小和尚故作老成地點頭嗯了一聲,“十幾個人啊,那也···”
話說到一半猛然醒悟過來,瞪大眼睛問道:“十幾個人,還是十幾萬人?”
窮酸書生低頭看了眼他腰間不符合高僧身份的佩劍,輕聲嘆息道:“老公爺隕落北境之前,司天監二十四劍侍就幾乎全部死盡,一萬玉龍衛更是死戰不退全軍覆沒,除了不知道趕沒趕到雍州的三千白馬輕騎,無雙公子連一百人都湊不出來,哪來的十幾萬人?”
小和尚臉色大變,喃喃道:“這不是去送死嗎···”
逐漸有了初秋涼意的連廊裡,張正言譁一聲抖開摺扇,感慨道:“他哪一回不像是去送死?說什麼家學淵源、說什麼年少有為、說什麼天資卓絕、說什麼氣運加身,身穿蟒袍斬玄蟒、萬軍陣中誅逆賊,次次都是先置身於死地再謀生路,他這一步一步,都是走在生死一線吶,舉頭三尺有神明看著,想成就大事哪有容易可談?”
小和尚明顯有些驚慌,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斷斷續續道:“住持師兄說···說他是應運而生···既然是應運而生的人物,想來是能···能逢凶化吉的,對不對?”
張正言很想斬釘截鐵地說一聲對,可話到嘴邊,就變成了:“活在世間,哪一個不是應運而生?氣運這種東西說起來其實人人都有,只不過有多有少,江湖或者朝堂上功成名就的自然要比默默無聞的凡夫俗子多些,真到了別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地步,氣運難道能擋下鋒刃?你們佛門留下典籍經文無數,可要說講道理,還是儒家聖賢說得透徹,無雙公子好歹佔了一個得道多助,如果能逢凶化吉,那也是民心所向去他孃的氣運不氣運。都說大周氣數將盡,姓李的糊塗天子不還是照樣好端端坐在龍椅上?”
空空高僧終究是個孩子,似懂非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張正言卻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傾訴的物件,索性把跟大核桃都沒說過的話一吐為快,“上回我去白馬禪寺,空相神僧看透了我的心思,許諾會在不久之後出手幫襯無雙公子幾次,我一直拿著這件事當做以後迎娶大核桃的聘禮,如今看來啊,空相神僧要給無雙公子當靠山是一次,讓你跟我回京給司天監當靠山也是一次。這樁子人情,我還不知道以後能不能還上,有時候我覺得,我要做的事情比陳無雙更艱難,但得他先做成他的事,我才有機會做我的事,前後順序不能顛倒了。”
這些話小和尚更加聽不懂了,尷尬笑道:“其實住持師兄不是故意不見你,在你來之前,他已經跟空法師兄動身去了雍州,帶走了寺裡不少師兄、師侄,只是這件事暫時沒有幾個人知道,以後也不能讓京都城太多人知道。”
張正言霍然一驚,壓低聲音問道:“空相神僧是怕···有人會趁白馬禪寺實力空虛而···”
小和尚搖搖頭,憤憤不平道:“我哪裡知道?幾位師兄說的話比你剛才說的那些更難懂。不過照我猜,孤舟島林掌門來京都是為了坐鎮司天監,既然他們這些高人猜測有人敢對司天監下手,那有人敢對白馬禪寺下手也沒什麼出奇的,空字輩就留了一個常年坐關苦修的師兄在寺裡,其餘人都去了雍州,住持師兄分明是信不過我!”
張正言默然片刻,語氣逐漸堅定道:“不,空相神僧最信得過的,就是你。說來聽聽,你師兄臨走之前還說過些什麼,或許我能從中推測出幾分深意。”
小和尚顯然對空相神僧最信得過他這件事將信將疑,皺了皺眉,回想道:“別的倒也沒說什麼。住持師兄對無雙公子去雍州的舉動似乎很是欣慰,說他這是以一燈傳諸燈,等到終至萬燈皆明,就是大大的善果,不在佛門卻能立地成佛,了不起。”
張正言重複了幾遍那句出自《法華經》的“以一燈傳諸燈,終至萬燈皆明”,突然開懷大笑。
小和尚被他突如其來的笑聲嚇了一跳,嘀咕道:“說無雙公子了不起,又不是說給你娶媳婦,高興個什麼勁?”
林秋堂不知何時出現在連廊裡,彎腰躬身,朝呆若木雞的小和尚恭敬施禮,“原來是神僧法駕。”
空無一人的觀星樓七層,視窗處忽而亮起一盞暖黃色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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