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你是誰老子?(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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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本原跡存放於兵部衙門的《大周皇輿圖》上,被譽為天下第二關的青槐關屬於中州境管轄,以西便是南北兩側連綿山脈開帳的峽谷地勢,這座歷年都要由戶部單獨撥出軍需糧秣的關隘,死死扼住通往涼州的官道咽喉,更是被無數羈旅文人視為可以作詩憑弔古今的不二之地。
大周士林中自成一派的邊塞詩詞,少說有四成是出自青槐關。
正四品守將臧成德麾下統領的五千將士,就緊挨著青槐關,紮營於景禎十七年才撥銀子大興土木修葺一新的城牆之外,作為大周王朝居安思危、未雨綢繆的先手佈置,本職為抵禦外寇入侵京畿重地的守軍,當然跟京都五城兵馬司的散亂兵卒不同,不得將令,他們懶得去管來往商隊或是閒散修士出關入關。
年輕時曾在北境邊軍中任職的臧成德習慣成自然,一年裡有多半時間是住在大營帥帳,城裡那座將軍府在民間百姓口中,頗有些盼夫不得歸的幽怨,從謝逸塵陳兵清涼山壓境涼州開始,這位在城中口碑極好的將軍更是寢不解甲,偶爾回一趟府邸也是快馬加鞭,行色匆匆。
今日此時,頂盔摜甲的臧成德圍著大營獨自行走,有關陳無雙斬殺謝逸塵的駭人訊息早就傳到了青槐關,麾下幾個心腹校尉都趁機建言,勸他去溱川城面見昔日頂頭上司郭奉平,讓這五千終於等來立功機會的守軍,能跟著天策大將軍去分些平叛的功勞。
臧成德猶豫不定,青槐關守軍本就是為抵禦風雲莫測而設定,既然謝逸塵已然身死,憑柳同昌區區一個副將恐怕難以號令那聲勢恢弘的近五十萬虎狼,人心渙散之下,於用兵之道造詣極深的郭奉平不難分而破之,這時候率部下深入涼州雖然有擅離職守之嫌,但往年流水般花在京都城的銀子,應該能讓御史臺那些得理不饒人的言官替他美言。
可是,臧成德對唾手可得的功勞不太動心。
跟官場上恨不得削尖腦袋往上鑽營的人物截然不同,紮根青槐關二十年,臧成德更願意安安穩穩做他的正四品守將,高坐龍椅日理萬機的景禎皇帝和兵部能忘了他這個人的話,那就再好不過,太平時無關大局痛癢的青槐關,可是一處鮮有人知的生財寶地。
亂世將起,功勞和官職興許就會是鏡花水月,不動聲色捂在懷裡的金銀,才是安身立命的東西。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臧成德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脖頸,站在營外喃喃自語道:「爹孃就生了一個腦袋,謝逸塵不稀罕,咱老臧可不能不拿著當回事,以前在北境城牆上舔血的時候聽說,越是家資豪富的財主越惜命,如今想想,感觸頗深吶。」
從一品的樞密副使加封名義上可統領天下兵馬的天策大將軍,郭奉平率兵出青槐關時,曾跟這位老部下秉燭夜談過一次,興許是他在京都為官年月已久的緣故,臧成德總覺得郭奉平不像以前在雍州任大都督時那樣快言快語,言辭極盡拐彎抹角之晦澀。
模稜兩可之間,臧成德還是能聽出郭奉平故作矜持的野心。
郭奉平離開青槐關時,留給臧成德一個意味深長的期冀眼神,正是這個讓人心裡熱切的舉動,他麾下的心腹校尉才連日喋喋不休的在他耳邊勸說。
站在一處高地,遙遙往西看去,臧成德嘆了口氣,「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不只是郭奉平著眼於這座青槐關,據臧平攸的說法,城中有個不修邊幅的老者近些日子在街上支了個攤子算卦測字,此人正是曾與臧平攸打過一次交道的觀星樓主派來,說實話,臧成德先前並沒有把陳無雙留給臧平攸的抉擇當回事。
他是親身體會過漠北妖族如何兇殘的,所以,早就料定陳家老公爺僅率一萬玉龍衛,決計守不住那道二十三里長的城牆,真要是被逼到不得不投靠一方的局面,臧成德理所當然更願意重歸終於得勢的郭奉平麾下。
七月初三夜裡,看見那顆光焰赤紅的弼星隕落時,他幾乎要做出快馬趕赴溱川城的決定。
可輾轉難眠的一夜剛剛過去不久,就有陳無雙陣前一劍斬殺謝逸塵的訊息傳到青槐關外。
臧成德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按說最好的選擇應該是靜觀其變,可畢竟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不論是投靠郭奉平還是示好司天監,都有做得晚了就不值錢的擔心,無奈之下,今日他特地換了便服回城一趟,在街上找到臧平攸所說的算卦攤子,請那位形容邋遢的老者測了個字。
信手提筆寫了個青槐關的「關」字。
那位應該不知道他就是青槐關守將的邋遢老者,低頭眯著眼睛看了片刻,老神在在撫著稀疏的長鬚,笑道:「關,乃是天字頭上撇捺兩點,閣下心思左右為難,早做決定才可擦去頭上兩點,得見朗朗青天,遲做決定則被拒之門外。此字立於吉、兇之間,左跨一步富貴綿長,右跨一步萬劫不復,不可掉以輕心吶。」
臧成德儘量不讓震驚神色浮現於臉上,輕笑道:「依老先生高見,何者為左,何者為右?」
邋遢老者語出驚人,「此言出得我口,入得你耳。閣下該知道,陳字耳在左,郭字耳在右。」
這句話立刻讓臧成德心下凜然,看來這算卦攤子的主人早就猜出了自己身份,索性冷笑問道:「敢問老先生在司天監,身居何職?」
邋遢老者施施然站起身,手指南方道:「老夫常繼先,佔據雲州百花山莊觀星樓七層。」
臧成德默然許久,眼神中幾度顯現殺機,最終卻平復下來,留下十兩銀子翻身上馬,徑直出關回營,此時在營外,總覺得那句「左跨一步富貴綿長」餘音繞耳,但是這種事關滿門興衰的事情,他不敢輕易做決定去賭。
這可不是戲文裡一句輕飄飄的成王敗寇那麼簡單。
臧成德目力極好,站在此處能遠遠望見青槐關寬有兩丈開外的大門,前後兩駕行駛緩慢的馬車正要魚貫入關,他突然皺起眉頭沉吟思量,眼下涼州徹底亂成了一鍋米粥,按理說沒有商隊膽大妄為到捨命不捨財,那兩駕馬車多半是逃難的富貴人家。
過青槐關,飛燕也得拔下幾根羽毛來做買路錢。
臧成德嘿聲一笑,城中自有將軍府精擅敲竹槓的管家去操心此類生意,日進斗金吶。
坐在頭前一駕馬車裡悠悠進關的年輕人身著團龍蟒袍,膝上橫放著一柄三尺長劍,右手兩指輕輕敲點澄澈劍身,左手虛懸於身前,做拈子狀,舉棋不定。
井水城南衝出重兵合圍之後,孤舟島賀安瀾等人暫時與陳無雙分道揚鑣,沈辭雲以為,如果南海那位段百草前輩重返中土,一定會去百花山莊落腳,所以帶著綵衣南下去雲州守株待兔,馬三爺要回大漠,慕容百勝跟祝存良倒是被他勸著跟隨陳無雙,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第二駕馬車裡擠著西河派掌教徐守一,陰山一脈瘸腿術士,把玩著一柄短刀的馮秉忠,大漠馬幫的慕容教頭,還有趴在老道士懷裡打盹的一隻黑貓,倒是跟誰都懶得搭話的祝存良獨自坐在車轅上揮鞭趕車比較自在。
青槐關內,依著關隘興建的這座城池規模不大,甚至在那幅《大周皇輿圖》上沒有名字,約定成俗,也就都青槐關、青槐關這麼叫著,因往日過往商隊極多的原因,城中很是一派繁華景象,行人走動絡繹不絕,叫賣聲此起彼伏,神似楚州岳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