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惟其艱難,更顯勇毅(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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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水城外的夜,像是深到鵝毛浮不起的一面湖水。
頭前引路的青衫少年手裡提著古銅色的沉香重劍,領著眾人往那處小村落的方向走去,一路安步當車不見劍光閃爍,被西河派掌教徐守一施展術法遮掩行跡而悄然出城的陳無雙等人,正聽著這位遠不如邋遢老頭常半仙愛顯擺的老道士侃侃而談。
賀安瀾也有意淡化彗星隕落對陳無雙心境上的巨大影響,以他的輩分和見識,倒能跟徐守一極有默契地一唱一和,無驚無險瞞過謝逸塵麾下守軍出城以後,盡把話題往道家術法上引,不難領會兩人用意的馬三爺也是如此,他本就對老道士能把那頭兇獸黑虎幻化成一隻黑貓的本事尤為好奇。
據老道士的說法,上古道家傳承浩渺如璀璨星河,撒豆成兵、御令鬼神等種種玄妙本事可稱不計其數,其分支之繁多就有大道三千的美譽,只是因為後世傳人天資所限,且各個流派之間既相輕又防備,導致逐漸分崩離析,甚至同為道家弟子,竟有了正邪之分。
在鷹潭山看來,例如陰山一脈這種重術而輕道的傳承就是旁門左道,修道之人當以道為體、以術為用才是正途,否則就是捨本逐末的愚蠢行徑,但不得不說,有些早就消失在茫茫塵世之中而被人忘卻的傳承,單論術法上的造詣委實是登峰造極。
常半仙所繼承的卦師一脈,就是出自於道家,只是術業有專攻,這一脈的傳人一貫只重視氣運流轉、命數迴圈,摒棄了很多於此無關的術法,所以在絕大多數人眼裡,那邋遢老頭的本事才顯得過於稀鬆平常。
“要論術法之精,道家傳承中有六七個門派都能稱得上是爐火純淨,可惜自萬年前劍山興起,世人皆以修劍為榮,天資高絕的璞玉紛紛去修瀟灑中正的御劍術,誰願意穿一身青衣粗布早晚在老君像前誦經?老道本來以為,世上精於術法的除了千年來一蹶不振的鷹潭山,也就剩下我這半死不活的西河派,沒想到還能見著陰山一脈的傳人,嘖嘖,這也許就是冥冥之中自有註定啊。”
一手於胸前抱著黑貓的老道士唏噓不已,如果沒有那瘸腿術士的話,他是決計不敢對陳無雙要引蛇出洞斬殺謝逸塵的事情抱以樂觀態度,雖然他沒親眼見過蘇慕仙或是任平生這等十二品境界的劍仙出手,但大周太祖李向的事蹟在江湖上多有流傳。
傳聞那位曾一劍截斷雲瀾江的十二品劍修,劍意最鼎盛時也不過能一劍破甲三千。
當然,如果換了是以死戰不退著稱於世的撥雲營重甲悍卒,或許三千這個數字還要大打折扣,畢竟還是那句人力有時窮,如果有三四萬令行禁止、視死如歸的精兵聽候呼叫,圍殺這麼一位渡劫境劍修大抵不算難事。
陳無雙的打算倘若大白於江湖,恐怕世上所有的修士都會認為新任觀星樓主是要以卵擊石,即便有孤舟島賀安瀾、許悠、沈辭雲三位四境劍修,再加上馬三、慕容百勝相助,也不可能勝過謝逸塵的數萬雄兵。
真正給予他背水一戰之信心的,還是徐守一的一句話。
“公子放心,老道跟那瘸腿術士合力出手佈陣,能攔住三五萬人馬一炷香時間。”
馬三爺回頭看了眼依稀能見幾分燈火光亮的井水城,低聲道:“就怕姓謝的打算做縮頭烏龜,要想在巷陌交錯的井水城中殺他,可要比引出來再計較就棘手得多。”
陳無雙仰頭鼓起腮幫子撥出一口氣,儘量逼著自己頭腦清明,暫時不去想師伯隕落北境的事情,使勁甩了甩頭,“現在司天監跟謝逸塵已然是勢同水火,我不會放過殺他的機會,他自然也不肯錯失能殺我的機會,只要那瘸腿術士沒有反覆無常,謝逸塵明日就一定會出城。”
賀安瀾默然點頭,餘光正巧看見身側的慕容百勝一樣對此深以為然。
不談眾人都瞭解不深的道家術法,單看表面上的實力對比,儘管往東前去攻打溱川城的柳同昌帶走了不少兵力,但照井水城駐軍森嚴的勢頭來看,謝逸塵手裡仍然攥著少說十萬精銳邊軍,只需呼叫半數,就有十足勝算,換了是誰,都不會在這種情勢下因謹慎而放過斬殺觀星樓主的絕佳時機。
揮著拂塵替懷裡黑貓驅趕蚊蟲的老道士嘿笑一聲,“也是無巧不成書,他陰山一脈如今所修習的功法不全,有個致命隱患,所以那瘸腿術士才故意壓制修為,遲遲不敢嘗試踏足四境,而他們門派遺失的一冊書卷就在我西河派,老道手裡握著他的命門,這是其一。至於其二,他投靠謝逸塵無非就是求名求利,好讓陰山的傳承不會就此斷絕,他不是傻瓜,想來是看出了公子氣運加身,那麼既然兩頭都是賭,為何不賭個勝算更大的?”
陳無雙微微苦笑,低聲嘆道:“氣運加身···”
靜下心來仔細想想,這似乎都是邋遢老頭的苦心積慮。
常半仙應該是從一開始就知道陳無雙的身份,並提前多年就針對逢春公的血脈後人做周密佈置,所以才會時常說那句天下人都欠花家的,最明顯的證據,是他早在很久就施法將十四件異寶其一的崑崙銅鏡藏於康樂侯府,為的就是等著陳無雙有朝一日去拿。
再然後,就是打聽到陳無雙出京,在他南下劍山採劍的路上,於洞庭湖畔龍王廟設計了一出看似滑稽的江湖偶遇戲碼,半推半就,任由當時沾沾自喜的司天監嫡傳弟子將那顆古怪珠子就此據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