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有生之年修成如今江湖上鳳毛麟角的十品刀修,一來是厲原本身天資悟性都堪稱鶴立雞群,再者就是他找對了路,在郭奉平麾下邊軍之中效力時,靠著多年斬殺妖族雜碎九死一生的磨礪,才達到現在的傲人成就。

他很清楚的記得,當年他在雍州邁進七品境界時,體內真氣最多隻能一息之內迴圈大概六七個周天,這不是速度快慢的問題,修士的真氣迴圈每快一分,應敵時的響應就隨之更加如驅臂使,甚至能達到自然而然的程度。

厲原靜靜眯起雙眼,到現在才對陳無雙說斬殺那條南疆玄蟒是純粹力敵信了幾分。

半個時辰很快被大漠夜風吹去,已經在藥力輔助下恢復了十成真氣的陳無雙卻沒有立即睜開眼,厲原既然說要給他一個時辰調息,剩下來的寬裕時間他不肯浪費,一邊放緩速度持續讓真氣在經脈之中不停遊走,一邊思索如何取勝。

陳無雙這次不貪心,他只想勝一局就夠,讓這位一身本事卻甘於在楊柳城埋沒的刀修去雲州,總能幫上鎮守在劍山周圍的陳仲平一把,僥倖能勝兩局的話,或許還能求他指點同樣修刀的薛山,楚州勝刀門的傳承實在稀鬆平常。

年輕觀星樓主一直對穀雨的死心懷愧疚,由而覺得對不住薛山,總想著能做些什麼來彌補。

默默思索對策的少年不急不躁,倒是先前約定好的一個時辰剛到,厲掌櫃就咳嗽了兩聲。

笑而不語的陳無雙應聲亮出那柄在月光下遍體生寒的焦骨牡丹,腳尖輕輕在鬆軟黃沙上點出一個深僅一寸的小坑,身形輕盈倒飛出一丈遠近,與五境刀修拉開距離,在睜開空靈雙眼的同時,幾乎是頃刻間就攀上氣勢巔峰。

厲原側過身,雙目之中精光一凝,右腿後撤一步微微半蹲,那柄井底之刀上泛起冷光橫在胸前,左肩下沉蓄力,等待陳無雙全力以赴的第一劍,“來!”

三尺長劍,青光大盛。

兩人之間無形無質的氣機甫一接觸碰撞,就擊潰了呼號不休的夜風。

風似乎是停了,但兩人腳下的滾滾黃沙卻又紛紛倒卷而起,其勢遮天。

豪氣頓生的陳無雙忽然仰天長笑,“第一劍,西北崑崙劍十七,四成真氣,請厲掌櫃指點。”

這一劍,曾於雲瀾斷江流。

這一劍,曾於洞庭斬玄蟒。

年輕觀星樓主右手持劍,枯寂於劍山兩百餘年才等到下一任主人的焦骨牡丹龍吟有聲。

方圓數十丈內,迷濛青光居然掩蓋住大漠皓月,不說威勢如何,單憑氣勢之盛就無出其右。

如彗星襲月,將四成真氣瞬間灌注進鋒銳兵刃的陳無雙一往無前,縱劍直取三丈開外全神戒備的五境刀修厲原。

這種放開手腳的切磋,對厲掌櫃而言能夠磨礪自身刀意,能夠管中窺豹獲悉蘇慕仙風采,而對陳無雙而言,又何嘗不是印證修為的絕佳時機?

劍氣含而不露,絲毫沒有逸散。

饒是如此,陳無雙飄然挺劍前行的所過之處,層層黃沙猶如巨船破浪般翻滾激盪。

厲原瞬間明白了為何陳無雙在出劍之前,特地點名用了四成真氣,將修為境界強行壓制在四境七品的刀修如果也只用四成真氣的話,很難接下如此凜冽的一劍。

由此可見,西北崑崙蘇慕仙,究竟強橫霸道到了何等令人只能望其項背的地步!

這位兩天時間裡足以輕鬆斬殺陳無雙八百個來回的刀修臉色肅然無比,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陳無雙的第一劍就讓他進退兩難,並非是接不住這一式劍十七,而是如果動用四成以上的真氣來應對,兩人切磋的為首一局就先敗了。

一劍既出,從來就得理不饒人的陳無雙顯然不打算給厲掌櫃多做思量的機會,他想了半個時辰的時間,就是要先聲奪人,第一局以雷霆之勢取勝,就算是厲原這樣修為卓絕的高人,也不免會在心裡產生一絲揮之不去的懊惱。

擾亂了他心境,這一劍之後就僅剩六成真氣可用的陳無雙,才有取勝第二局的機會。

眼見焦骨牡丹的劍尖只差兩尺就要刺穿咽喉,厲原雙腿猛然往下一沉,由腰發力順勢揮手以厚重刀背反撩,自己手裡的井底之刀可不是焦骨牡丹那樣天品的神兵利器,硬碰硬的話在兵刃上就先吃了虧,換做刀背才更好承受刀劍相擊打的力道。

到底是五境高人,厲原最終還是同樣以四成真氣去接這一劍。

井底之刀的刀背,精準磕中焦骨牡丹劍尖之下六寸,正是整柄劍力道連貫銜接的所在。

清脆一聲金鐵交鳴,聽起來並不像想象之中一樣震耳欲聾,可是兩人腳下的黃沙像是被扔進一塊巨石的平靜水面般,驟然蕩起巨大漣漪,朝四面八方湧去。

等平靜下來,陳無雙與厲原所處的位置平坦如鏡,而身週二十丈開外,是圓圓一圈高達五尺有餘的沙牆,二人好似置身於大碗之中。

受了長刀一磕,焦骨牡丹不可避免地偏移了方向。

原本指向厲掌櫃咽喉的一劍,劍尖此時停留在他眉心之前,半寸。

陳無雙放下劍,撥出一口濁氣,強壓著胸中氣血翻湧,只覺劍意無比通透。

厲掌櫃沉默半晌,苦笑道:“老夫輸了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