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刀在手的厲掌櫃嘆了口氣,自打郭奉平卸任雍州都督回京任職,這些年來他隱姓埋名於楊柳城經營那家生意慘淡到只能勉強度日的客棧,除了偶爾能聽到過往的馬賊談起江湖上種種奇聞異事之外,近乎沒有任何訊息渠道可言。

所以,早就發覺了鐵匠呂大河夫妻行事端倪的他,才在最近悄然出手攔截了幾回信鴿,想要從中獲悉一些有用的訊息,其中一封密信上正寫著司天監觀星樓主經青槐關而入涼州,當神識查探到跟馬三爺一起進城的其中一人很是陌生之後,就猜出了極有可能是那位無雙公子。

“你在北境城牆之外斬殺三個妖族雜碎,也是靠的劍十七?”

陳無雙頗為自傲地豎起四根手指,“公子爺是千年難得一遇的修劍天縱之才,身兼四種當世頂尖的御劍法門,你以為我是那種靠著一招鮮就想吃遍天的笨蛋?不說大話,如果咱們兩人修為境界相若,你定然不是公子爺的對手。”

想了想,年輕觀星樓主又殺人誅心地添上一句,“論及做生意,你更不是對手,聽說你那家客棧是祖輩上傳下來的?嘖嘖,令尊可不如我師伯眼光毒辣,交到你手裡,白瞎了好好一樁買賣。”

厲掌櫃根本沒在意陳無雙極盡刻薄譏諷的後面一句話,可見在這位能稱得上淡泊名利的五境刀修看來,那家祖輩上傳到他手裡的客棧不過是個遮風避雨的容身之所罷了,讓他不可思議的是陳無雙竟自稱身兼四種御劍法門,狐疑道:“你該不是把御劍飛行,也算作是一種頂尖的御劍術?”

少見多怪的人比比皆是,陳無雙以前就沒少見過第一次到京都城白獅坊的土包子是什麼樣,目瞪口呆看著平靜江面上數十近百艘大小不一的花船,神情與此時的厲掌櫃很是相似。

如果姓厲的刀修真要出手在大漠中斬殺新任觀星樓主,不肯引頸就戮的陳無雙必然要手段盡出來爭一線生機,況且那四種御劍術都是自己光明磊落學來的本事,在北境當著數千修士在城牆之外斬殺那三個閻羅殿大學士調教出來的妖族雜碎之後,眼下江湖上知道他底細的人不在少數,沒必要再瞞著這個可憐到對一代新人換舊人堪稱一無所知的客棧掌櫃。

洋洋自得的陳無雙板著指頭一一數出來,“青冥劍訣學自司天監,劍十七學自蘇崑侖垂青,你總該聽說過我的身世,先祖逢春公睥睨世間兩百年的天香劍訣我也算是登堂入室,至於最後一門以氣御劍,以你這般孤陋寡聞,說出來你也肯定不知道。”

其實不是陳無雙故意不說,而是他也不知道那經守拙劍廬丁尋橋指點之後才摸到門道的以氣御劍法門叫什麼名字,總不好直接以抱朴訣三個字命名,還不如就賣個關子,顯得神秘莫測。

以氣御劍!

能修到十品境界,厲掌櫃的見識絕不是江湖上那些泛泛之輩所能比擬,立刻就意識到了這四個字意味著什麼。

如今深入人心的御劍術其實說是御氣術才更為貼切,陳無雙列舉出來的青冥劍訣、天香劍訣甚至是蘇慕仙所向披靡的劍十七皆在此列,再加上越秀劍閣的一氣化三清以及江湖上繁雜不可計數的種種御劍術,說到底應該都是以劍御氣的法門才對。

劍修也好、刀修也罷,兵刃總歸是修士承載真氣運轉的東西,直到修成五境踏足九品,才以後飛花摘葉皆可為劍的能耐,換而言之,修士只有將自身靈識歷經天地呼應洗練,凝實為神識,才能掌握御氣的法門。

青冥劍訣所施展出來的青冥劍氣,天香劍訣所幻化的盛大牡丹,都是氣。

一些年代久遠的典籍中,也把劍氣稱作為劍罡、劍嵐,五境之下的修士如果沒有兵刃在手,就很難以自身真氣憑空傷敵,但在真正的五境高人看來,這是一條明知是錯卻回不了頭的路。

所以有異曲同工之妙的駐仙山紫霄神雷訣,與蘇慕仙另一門聲威赫赫的本事劍借北斗,才被世人譽為超脫出御劍術概念的絕妙手段,只是劍借北斗蘇慕仙自己也沒真正施展過幾次,心高氣傲如他也不敢輕易傳給旁人,這裡面的原因就少有人知了。

厲掌櫃默然想了半晌,不再輕視眼前長身傲然而立的陳無雙,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黃沙,正色問道:“你說的以氣御劍之術,可是天南雲州,上古劍修門派劍山的傳承?”

年輕觀星樓主斷然搖頭,大言不慚道:“這是司天監的傳承,不過是陳家千年以來沒人修成而已,以為誰都像公子爺這般驚才絕豔,觸類旁通一看就會?”

陳無雙壓根不信提著一柄井底之刀的厲掌櫃聽說過抱朴訣的名頭,這門殊異功法雖說是燕州守拙劍廬丁家先祖所創,但既然從大周開國時就落到了陳家手裡,現在說是司天監的傳承當然就可以理直氣壯了。

這次,姓厲的掌櫃竟點頭認可了陳無雙的自吹自擂,讚歎道:“能以四境七品修為坐穩觀星樓,你確實有幾分自傲的本錢,身兼四種頂尖御劍術,已經不能用天資聰穎來形容,江湖上年輕一代的修士裡,陳家幼麟無愧舉世無雙的讚譽之詞。”

他這等反常言語讓陳無雙頓時心生警惕,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兩步,“公子爺這些天忙得很,在大漠裡陪你兜兜轉轉兩天兩夜,又沒有好酒伺候著,懶得再繼續跟你磨嘴皮子。你要是不打算殺我,咱們就此別過,你回你的客棧,我去我的鐵匠鋪子,山高水長日後再敘。”

厲掌櫃不置可否地輕聲嘿笑。

“老夫姓厲,單名一個原字,按江湖上的輩分算,與你師父陳仲平當屬平輩,當年郭奉平任雍州都督時,曾在北境邊軍中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