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救命稻草沈辭雲(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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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於朝堂傾軋和江湖紛爭,軍伍才是最看重上下尊卑的地方。
史書和兵法上都曾說過,評價一位將軍是否帶兵有方,首先要看他治下能不能做到令行禁止四個字,這就是所謂老生常談慈不掌兵的道理所在,麾下都是血氣方剛唯恃勇武的漢子,如果沒有些以儆效尤的狠辣手段,確實難以坐得穩帥帳。
二十餘年未曾統兵的樞密副使沒有丟掉吃飯的本事,當得起一句寶刀未老的讚譽,甫一出京調來三州駐軍,很快就以十七條嚴明軍紀的雷霆手段,讓三十餘萬在邊軍眼裡屬於窩囊廢的兵油子見識了何為名將風采,再沒有人敢質疑這位大將軍的任何命令。
女子輕飄飄一句話,竟真讓韓放歌不敢再追問下去,盯著她看了半晌,最終只問道:“既然與郭大將軍是故交相識,以後韓某有幸,或許少不了跟姑娘打交道,可否請姑娘賜下芳名?”
相貌風姿勝過流香江當紅花魁的女子從摘下面紗開始,臉上就一直帶著笑意,瞥了眼韓放歌身後雖疲憊卻仍能保持軍容整齊的八百騎兵,抬手指了指路旁一棵柳樹,吐氣如蘭道:“奴家姓柳,家裡長輩跟郭大將軍曾有些交情,名字嘛,要是以後還有跟將軍打交道的機會再說不遲。這條驛路上找水源不容易,若是信得過,就跟我走。”
姓柳的女子馬術了得,更兼那匹棗紅馬甚為通靈,輕輕一提韁繩,就率先偏離驛道往東而去。
韓放歌稍一遲疑,朝身後傳令兵使了個眼色,喝令道:“跟上!”
雖能看得出那女子修士刻意放慢了速度,但她似乎不願意跟這一支騎兵裡的任何人多做交談,始終在前面保持著七八丈的距離,沒有放鬆警惕的韓放歌遙遙眯著眼看向她的背影,玲瓏曲線從雙肩向下不斷收窄,到腰間好似江河過峽般突兀收窄,再往下又驟然放寬幾寸。
少一分嫌瘦,多一分嫌過,恰到好處攝人心魄。
女子顯然對附近地形極為熟悉,從驛路轉向小路,又從小路繞過一處村落,七八里路之後就能聽見陣陣歡快水流聲,韓放歌回頭看了麾下行事最為機警的傳令兵一眼,後者默然點頭,示意已經在沿路暗中做了標記,不擔心找不回驛路上。
那是一條可以稱為小河的溪流,女子在河邊翻身下馬,在馬鞍一側解下水囊,蹲在河邊灌水。
見她絲毫不在意隨後而至的騎兵,韓放歌悄然一抬手,八百騎立即會意放慢速度,嘩啦啦一陣鎖子甲響動,各自翻身下馬,牽著坐騎走到那女子上游,卻約束馬匹沒有去飲水。
韓家終究是修士世家,不缺行走江湖的老道經驗,韓放歌一時之間吃不準那姓柳的女子身份,行事當然處處留著心眼,讓麾下騎兵都去上游,就是怕那女子會順著水流用下毒之類的手段害人。
女子撇嘴笑了一聲,似乎對他們如此謹慎的舉動很是不屑,灌滿水囊以後才站起身來,牽著自己的馬匹湊到河邊飲水,一句多餘的話都懶得說。
韓放歌先是散出靈識四處打探,確定周圍沒有旁人,又朝小河上下游兩頭看去,這條河流水質清澈,河面有一丈多寬,水卻不算太深,最中間約莫也就四尺就見底,那匹棗紅馬低頭飲水時,女子也舉著水囊仰頭灌了兩口,然後就退後幾步找了處蔭涼坐下,從儲物香囊裡摸出兩塊精緻點心,吃相比京都裡的大家閨秀還好看。
傳令兵見韓放歌緩緩點頭,抬起一條手臂緊緊攥拳旋即鬆開,做完手勢,八百騎兵這才牽馬往河邊湊,不過都只在那匹棗紅馬的上游找地方,而且每次都是不多不少兩百人依次交替,先灌滿水囊再讓馬匹飲水。
幾個月以來,大將軍郭奉平教給韓放歌的第一條帶兵之法,就是要讓手下守規矩,哪怕是要他們去送死,都不許有一句怨言,韓放歌這一點做得很好,從飲馬川帶出來的這些騎兵明明已經口渴得嗓子冒煙,在他仰頭喝水之前,沒有一人把灌滿的水囊舉到嘴邊。
棗紅馬喝足了水,甩著長尾慢悠悠走到那主人身側,而那女子吃完點心拍了拍手站起來,既不說話也不走,擰開水囊又喝了幾口,秀眉微蹙轉頭看向河流對面出神,像是有什麼煩心事。
傳令兵又等了片刻,那女子終於一聲招呼都不打,徑自上馬遠去,瞧方向是順著來路折回驛道,繼續往飲馬川奔走,“將軍,那修士走了。”
韓放歌點點頭,散出靈識確實再也察覺不到那奇怪女子的蹤跡,暗自放下戒備,又見幾百匹軍馬飲過水精神抖擻都沒有半點異常,嗯了一聲,接過傳令兵手裡的水囊仰頭就往嘴裡灌,被烈日曬過半天的河水入口稍微覺得有些溫熱,微微能嚐出一絲甜意。
一口氣喝了小半水囊才停下,韓放歌抬手抹了把嘴,笑道:“讓馬兒也歇歇,咱們原地休整半個時辰再上路,避一避日頭,也好吃口乾糧。”
八百騎兵齊聲稱是,這才紛紛笑著舉起水囊喝水,索性放任馬匹跑進河流中嬉戲,而後見韓放歌摘下銅盔捧水洗臉,也都跟著有樣學樣,大熱的天裹著一身鎧甲早就汗流浹背,能洗一把臉都覺得恢復了不少氣力。
可是一炷香時間之後,喝了不少水的韓放歌就發現了不妥,先是幾匹上了岸的軍馬趴在地上昏昏欲睡,緊接著所有馬匹都好像被抽空了渾身力氣,一片一片哀鳴著趴下,任由主人怎麼拽韁繩都站不起來。這位寄身江湖足以揚名立萬的四境槍修頓時遍體生寒,猛地站起來剛要出聲說話,卻頭暈目眩險些在平地上跌倒。
而後就是一陣耳鳴,不只體內真氣執行極為緩慢,連血液周身行走的速度都開始逐漸放緩,心急如焚卻提不起力氣來,從修出真氣踏足一境那年以來,第一次如此驚恐,這般謹慎小心還是沒逃過中毒,那女子···
“將軍···”
離他最近的傳令兵甚至連站都站不住,連滾帶爬湊上前,嘴唇已然有些發紫,有氣無力道:“咱們怕是···怕是中了毒···”
韓放歌悶哼一聲算是應和,事到如今,就是換個傻子來,也能猜到是那姓柳的女子修士所做的手腳,只是他想不通,明明自己這些人都是在那女子一人一馬上游取水飲水,天底下有什麼毒能逆著水流施展,這根本就違背常理,跟行走江湖的經驗沒有半個銅板關係。
這時候,河流上游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聽在韓放歌耳中,卻像是催命的動靜。
轉頭看去,那早就離去的女子竟然騎在馬背上,慢慢從上游沿著岸邊走來,雙眼完成兩道月牙,“將軍讓人叫我回來的時候就說,咱們還有打交道的機會,果然是有先見之明吶。可惜,這應該是最後一次見面了,說實話,我也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郭奉平麾下,還有你們這些蠢笨如豬的下屬,八百人如此,那三十餘萬也就不足為懼了。”
頭上沒了銅盔的韓放歌雙眼中怒氣熊熊,勉強彎腰拾起那杆祖傳的啟明槍,撐著槍身再度站直身軀,掃眼看去,除了自己之外河邊早已是人仰馬翻,恨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女子毫不在意孤身一人,爬不起來的騎兵不過就是一群螻蟻,御馬走到近前,隔著一丈遠近居高臨下嗤笑道:“怎麼,將軍是想死前問個明白,到了陰曹地府好跟判官說清楚冤有頭債有主?奴家可沒有騙你,確實是姓柳,黑鐵山崖柳卿憐,你們大周江湖上有些在我手裡吃過虧的,給起了個綽號,叫赤練仙子,我倒挺喜歡。”
司天監嫡傳弟子陳無雙在洞庭湖斬殺南疆玄蟒的事情,早就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黑鐵山崖這個名號自然也就隨之不脛而走,目前少有人不知道,所謂黑鐵山崖是個遠在漠北苦寒之地的修士門派,其實力甚至還在名聲顯赫的司天監之上。
韓放歌沒聽過什麼赤練仙子柳卿煉,但黑鐵山崖四個字讓他心裡一涼,虧自己還是實打實的四境修士,居然連什麼時候中了毒都不知道,志氣昂揚從青州到涼州揚名立萬,沒想到好不容易等到領兵的機會,卻連謝賊的人馬都沒看到就糟了毒手,不甘道:“賤人,你是何時下的毒?”
柳卿憐臉上神情頗有哀其不幸的意味,遺憾地搖搖頭道:“將軍知道在我上游取水,難道我就不知道再繞到你們上游去施毒?我這匹馬全力奔襲可以日行八百里,轉個彎的事情,你說能耽誤多少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