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一百七十六顆門牙(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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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江湖幾乎一無所知的張正言卻表情嚴肅地搖了搖頭,直言勸道:“兵法最忌輕敵,公子不要太過小看了咱們這位陛下,若不是生在大周國祚將盡的時候,雄才大略的景禎皇帝會是青史留名的一代中興之主,我有幸在觀星樓七層見過他一次,城府之深是我生平僅見,這樣的人物不到生死攸關的時候,絕不會把手裡一切能動用的力量都擺到明面上來,宮城裡藏龍臥虎,五境修士也許並不只平公公、太醫令以及有多年苦讀越過龍門的蕭靜嵐。”
陳無雙微一怔神,突然想起那天跟蕭靜嵐在花船上喝酒時,最後不請自來的老太監好像有意無意也暗示過他,少年皺眉端起茶杯放在唇邊,鎮國公沒有特殊情況本來就很少參與朝會,不說連太醫令都不放在眼裡的陳仲平,陳伯庸跟陳叔愚也極少跟少年提起宮闈中秘而不宣的事情,非要往深處猜測的話,陳無雙只能想到景禎皇帝手裡跟玉龍衛一樣遍佈十四州的密探。
可是連那些密探的名號,他都沒有聽說過,想查也無從查起,回頭去祠堂裡問問三師叔或許才能知道些隱晦訊息。
“我想,公子要出京也不急於一時,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斷了二皇子的刀,可比錢副統領在京都城大肆胡鬧更管用。這麼一來,公子只需等五月十九的大朝會,如果陛下有旨召公子入保和殿,那他就是京都裡第一個要跟公子談生意的貴人,也會是公子離京之前的最後一個。剩下的人再想插一手沾沾葷腥,八成會私下裡去烏衣巷找四爺下棋,誰勝誰負就不足為外人道了,公子也沒必要惦記著這些。”
頓了一頓,張正言嘿聲笑道:“我們楚州有句老話,說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眼下的局面涼州是比已然有了根基的雲州更兇險些,但我記得公子身邊那位常半仙前輩經常說,富貴險中求。公子去涼州,要比再度南下雲州更好。”
陳無雙在會仙樓就決定了要去涼州,其中有他在酒桌上跟賈康年坦誠相告的原因,也有惦記沈辭雲的心思,此時張正言贊同他的決定,倒讓少年有了要考教他的意思,挑眉道:“好在哪裡?”
賈康年是與陳無雙同乘一駕馬車回府,少年交代徐守一師徒的事情耽誤了片刻,病懨懨的書生最多不過比他早見著張正言一炷香而已,去掉敘說會仙樓之事,留給張正言的思慮時間短之又短,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頗為不易。
張正言瀟灑揮手開啟摺扇,搖起一陣清風,看了低頭不語卻嘴角含笑的賈康年一眼,笑道:“那我便當著公子跟賈兄的面班門弄斧一回,依我看,明顯的好處有三。其一,老公爺早就在涼州留了三千白馬輕騎等著公子差遣,這算是二十四劍侍跟玉龍外之外,司天監最能信得過的力量,公子在北境城牆上折服了老公爺帶走的那些人,再收攏好這三千騎兵,不管今後京都還會發生什麼變故,觀星樓主的位子都徹底坐穩了,陛下也只能徒呼奈何。”
陳無雙點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窮酸書生到京都的時日不長,很多事情都瞭解的不夠深入透徹,蜻蜓點水稍微一提那三千騎兵,就順勢將重心放在剩下的兩點上,“其二,公子應該比我更清楚空相神僧辭去國師之位、白馬禪寺封山鎖寺的原因,鹿山就在中州、涼州交界處,公子在涼州如果真有了危險,幾位修為卓絕的老和尚總不可能坐視不理,所以公子此去大可放手施為,二皇子現在可不捨得離開京都,辛苦練出來六萬騎兵是他敢孤身回京的倚仗,必然不捨得將之扔在跟謝逸塵麾下精銳邊軍拼命的戰場上,即便想對公子動手,也不敢大張旗鼓,對公子來說,涼州反而比危機四伏的京都更安全。”
陳無雙臉上的笑意逐漸濃郁,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輕盈腳步聲,猜到是墨莉,回身招手讓她過來坐下,笑著打趣道:“來聽聽,這窮酸書生肚子裡真有不少墨水,等他以後沒本事為天下修士立規矩灰頭土臉的時候,請他去雲州百花山莊開個私塾也好。”
墨莉不知想到了什麼,沒等坐下就羞紅了臉頰。
張正言被他這句玩笑話一窒,無奈搖搖頭,拿了個乾淨茶碗又斟滿湯水遞給墨莉,來回踱了幾步看向趴在對岸樹下懶洋洋打盹的黑虎,眼神裡多了一絲狡黠道:“公子與蘇崑侖淵源深厚交情不淺,涼州再往西就是無邊大漠,聽說涼州最敬重江湖行俠仗義來去如風的好漢,我前幾天就跟三爺打聽清楚了,勢力不小的大漠馬幫首領一向最仰慕蘇崑侖,對公子這種少年英雄定然會另眼相看,不妨借他的幫助,逐漸聚攏身邊勢力留作後用,公子的眼光終究不能只放在江湖上,單槍匹馬是難成大器的匹夫之勇,海納百川不斷蓄勢才是正理,能接納西河派的道士,就能接納更多力量為己所用。”
陳無雙聞著黑裙少女身上好聞的陣陣幽香,擺擺手道:“說其三。”
張正言知道響鼓不用重錘,點頭道:“其三,則要看公子的運氣如何了。我猜天策大將軍郭奉平是存了等著看京都風向和北境勝負的心思,換而言之,這位目前景禎朝首屈一指的名將,心裡八成不太在乎大周興衰存亡了,公子去涼州他一定更會疑慮陛下的用意,貪多嚼不爛,咱們且不用管他怎麼想,越是晾著他,他越是拿不準,拿不準就不敢貿然有所動作,公子也就隨之少了些棘手的麻煩事,不至於落到腹背受敵的境地。要是能想辦法在萬軍叢中,取了謝逸塵首級,那公子在大周的聲望,就會攀升到比老公爺還高的程度,接下來···”
窮酸書生住口不再往下說,這回不是有意賣關子,而是他清楚陳無雙能猜到後面的話。
丹青聖手都會在畫卷上留白,既有引人遐想的意境,無筆墨處也最顯功夫。
賈康年翻書的聲響又恢復了正常的速度,所幸觀星樓裡的藏書浩渺如煙海,夠他走馬觀花地看完這一輩子。
單論這一點,鎮國公府就是這位不求功名的讀書人最好歸宿,嗜書如命,能死在書香裡,是一種莫大的幸事。
陳無雙有些歉疚地握住墨莉的手,從回京以來諸事纏身,難免冷落了身邊佳人,柔聲道:“知道你在京都住不慣,也惦記著辭雲和賀師叔他們,再等幾天,咱們就去涼州。”
墨莉反握住少年的手稍微用力給了一個旁人不知道的回應,輕聲嗯著,被時近黃昏的清風吹拂起來的髮尾,掃到陳無雙臉上,像是少女羞於出口的心事。偌大的鎮國公府上,從陳叔愚、裴錦繡到小滿、大小核桃以及大寒和後來的錢興,每個人對對她極好,可她總覺得,心上人才是她遠離故鄉的唯一依靠,如同茫茫無盡的驚濤駭浪裡,一座安身立命的孤舟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