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湖上小舟繫纜繩(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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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景禎的皇帝的三境修為有很大水分,身為天家貴胄,自小就有上品丹藥固本培元,話說起來,孤舟島賀安瀾在洞庭湖畔龍王廟第一次見著沈辭雲時拿出來的洗髓丹,就是沾了太子殿下李敬輝的光,是太醫令楚鶴卿親自煉製出來給幾位資質還能說得過去的皇子服用,剩下來的一顆。
因此楚鶴卿現在提及的這些事情,景禎皇帝並無深刻了解,見蕭靜嵐點頭才肯信,不過蕭靜嵐對楚鶴卿後半句話頗為不屑,他不信陳仲平這種整日流連於青樓賭坊遊手好閒的老不修,能有踏足十二品的機緣,甚至在交手之前,他不信自己會敗給陳仲平,江湖上的傳言多是虛言誇大,崑崙山上那位被譽為當世劍仙的,也不見得就天下無敵。
桌面上的冰塊已經融化成原本的三四成大小,水一滴一滴從石桌邊緣處滴落,啪嗒有聲,繼而連成一串,很像下雨時四水歸堂的養心殿屋簷,景禎皇帝嗯了一聲,不再把手搭在石桌上,閉上眼睛輕輕揉著眉心,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聲道:“陳家先祖的從龍之功,太祖皇帝該賞的都賞了,蟒袍加身一千三百餘年,如此情分,朕翻遍史書也獨此一例。至於現在陳伯庸固守北境城牆的用心,就跟陳無雙撕毀聖旨的事情功過相抵了吧。”
楚鶴卿低頭不語,老太監的摺扇慢了半拍。
功過相抵說到底還是天家對臣子的恩情,但亭子裡的老太監和太醫令都知道,這回天子是打算跟司天監算一算如何兩清的賬了。
果然,景禎皇帝站起身來走到亭子邊,伸手扶著浮雕著聖賢文章字句的黑漆柱子,面朝太平湖折射著陽光的水面道:“朕本來是想讓禮部右侍郎陳季淳遷任觀星樓主,眼下看來此事不妥啊。不善謀棋者卻善謀事,每一局棋都輸得恰到好處的人,怎麼能稱之為臭棋簍子。”
“讓···罷了。”景禎皇帝搖頭苦笑一聲,低聲道:“朕糊塗了,觀星樓主無品無級,本就不是一個正經的官位,怎麼能讓吏部或是禮部擬旨。平公公,這件事還是得你去辦才妥當,明日你便親自去一趟鎮國公府傳朕口諭,就說朕許久未見親家,心裡想念,讓他五月初一的朝會去保和殿。”
合上摺扇的老太監恭敬應了聲是,低下頭,沒人看見他眼中神色。
“兵部前任尚書邱介彰的事情,朝堂上可有議論?”
太醫令不上朝,這話楚鶴卿自然答不上來,眉頭一皺,想不通心思難以揣測的陛下,怎麼會突然問到已然致仕回鄉的老尚書,可前面的話楚鶴卿能聽出意思來,景禎皇帝是不肯承認如今聲名鵲起的陳無雙接任觀星樓主的事實,想著把這個目前很是燙手的位子交給陳家三爺,如此一來,只要那個敢不得旨意譖穿蟒袍的少年回京,等著他的就是不可饒恕的大不敬之罪。
司天監也好、鎮國公府也好,說到底都是陳家,一千多年來觀星樓主的位子傳嫡不傳庶、傳長不傳幼,每一任陳家嫡長子接任時,都會由上一任觀星樓主向皇帝請旨,有聖旨、有賜下的蟒袍才能名正言順接掌周天星盤,陳無雙終究得位不正。
現在連宮裡或多或少能聽到一些風聲的小太監或者宮女,都知道大周王朝正面臨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人人自危,南有兇獸北有妖族,還有謝逸塵麾下五十萬據說個個能以一敵十的披甲精銳,私下裡都說大周想來是真要被逼到窮途末路了,楚鶴卿住在宮裡,十一品修為耳聰目明,當然沒少聽見這些傳出去就要有不少人掉腦袋的竊竊私語,只是他看不透。
看不透這位雄才大略卻生不逢時的景禎皇帝,究竟是想拼死一搏為兒孫守住祖宗基業,還是想讓太祖皇帝留下的所有東西都隨他而去。
天子背身看不見亭子裡三人的表情動作,嘴角帶笑的蕭靜嵐有意無意瞥了眼面如平湖的老太監,他就在兵部任職,這話由他來回答再合適不過,“朝堂上說邱老大人是回鄉路上糟了綠林劫匪,全家上下近百口死於非命,刑部已經責令沿途各地府衙查清事實,只是···兵部有人說,邱老大人早在出京之前就死在自家宅子裡了,下大雨那天晚上,邱大人書房外的十餘株芭蕉一夜枯萎,蕭某特意去看過,生機全無。”
楚鶴卿眉頭一跳,他竟然不知道這些事,只知道邱介彰在朝會上告老還鄉,朝堂上自古就是一步不慎便墜深淵的險境,正二品的兵部尚書在危難用人之際突然致仕,其中必然有袞袞諸公心知肚明的貓膩,這些權且不談,這般位高權重的砥柱重臣,居然會在回鄉路上遇到所謂綠林劫匪?
景禎皇帝擺擺手,“去陳家傳口諭的時候,記得提一句,朕想留下週天星盤把玩一陣,看陳叔愚是怎麼個說法。”
平公公抬起頭欲言又止,最終只應了聲是。
小船在湖面上晃晃悠悠,楚鶴卿的目光越過景禎皇帝,沒來由就想起一句話。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只不過說不清楚,這條輕舟會是司天監,還是大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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