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當時年少青衫薄 第三百章 道士修士,竟短論長(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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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修士擅修陰陽,陰盛而陽衰,陽盛則陰衰,此消彼長。
不知是被南疆兇獸即將傾巢而出的訊息傳揚得人心惶惶,還是因為空相神僧辭去國師之位後白馬禪寺閉山鎖寺的原因,東南江州道家祖庭鷹潭山的香火漸漸有了鼎盛的苗頭,每日裡前來進香供奉三清神像的平頭百姓和達官貴人越來越多,讓向來日子過得很是清苦的一眾道士們臉上都有了明顯的喜色,把塵封已久的數十萬冊道家典籍經文都收拾整理出來,想著在香客們面前做出源遠流長、底蘊深厚的表象。
掌教鍾小庚的那柄名貴拂塵已經在南疆糟踐得不像樣子,換了一身道家弟子常穿的淺青色大襟中褂,長及腳踝,袖寬足有一尺四寸,手裡捧著一方同樣用青布裹著的小包袱,面帶笑意混在進山上香的人群中從山腳緩緩拾階而上,任誰都不會想到,這位就是有資格身穿紫色法衣的道家祖庭掌教。
僅有四百餘丈的鷹潭山比起天南那座高聳入雲的劍山主峰算不上高,想來是自從大周太祖開國後就沉寂千年的緣故,卻勝在景緻清幽,正值春夏之交的好時節,放眼望去層巒疊嶂蒼蒼翠翠,尤其是山中多水,樹蔭下覆滿翠綠青苔的嶙峋山石間溪流潺潺,峰迴路轉處瀑布垂掛,不怕人的松鼠野兔跳躍其間,更添幾許靈動。
依山勢鑿建出來的青石階不寬,相比白馬禪寺能跑馬車的寬闊山門而言,四五尺寬的山間小徑堪堪只夠三個人並肩行走,沿路山石上走幾步就能見著前朝大儒甚至王公貴人們的題字,飽經千年風雪,字跡上的紅漆早就沒了往日色彩,斑斑駁駁更顯悠久。
半山腰處有一塊高達七尺的平整石碑,正面刻著“永掌天下道教事”,背面則是“文官落轎、武將下馬”,這塊字跡勁秀的石碑是前朝讚譽頗多的一位明君御筆親書,原本是立在山腳處,用以彰顯天恩浩蕩、道家祖庭聖眷不衰,可惜盛極數百年的前朝亡於大周太祖皇帝錚錚馬蹄之下,先不說那些作古的前朝皇帝都在史書上評價不高,鷹潭山被白馬禪寺在佛道之爭中力壓一頭以後,這塊石碑就被挪到了半山腰。
鍾小庚跟在四五個上了歲數的江州富商身後,沒有要越過香客匆匆而行的意思,也沒有出言催促他們走得快些,平日養尊處優慣了的老香客們出行不是轎子就是馬車,極少親自走山路,這回是為了心有所求不敢怠慢,才打發了隨從提著想要供奉三清以及道家神仙們的香火錢跟在後面,親力親為走在稍顯陡峭的山路上,走不了多遠就得氣喘吁吁的歇一陣。
興許是見鍾小庚雖衣著普通但登山時氣息悠長面色如常,幾個香客認定了他是久居山上有些低微修為的老道士,時不時笑著跟他搭幾句話,詢問些道家典故,單手捧著小包袱的掌教也不吝嗇,和顏悅色地一一作答,深入淺出妙語連珠,聽得幾個熱衷於養生之道的富商連連點頭。
過了半山腰,山裡能見到的道士就漸漸多了起來,千年來道家祖庭好比一潭死水,鷹潭山上長住久居的弟子滿打滿算也不到四百人,大多是日子實在過不下去的窮苦人家好言乞求才送上山來的孩子,說是修道學藝,其實就是想著能混口飽飯吃,總比遠去京都淨了身送進宮裡當太監強,道士不禁娶妻生子,想著過些年家裡寬裕了,還能下山生兒育女開枝散葉。
來來往往的道士見著鍾小庚並不意外,也沒有故作恭敬地口稱掌教鄭重行禮,多數只是笑著微微躬身施禮,不識真人就在身側的香客中有一個年過花甲的老者,家財甚厚,久而久之也養出一身不俗氣度來,跟鍾小庚搭過幾句話算是有幾分熟悉,就開始敞開心懷連聲嘆氣,道:“道長,說句在外面不敢說的實在話,眼下雍州那位侯爺擁兵自立,聽說司天監的鎮國公爺親自去了北境抵禦漠北妖族,拼全力才得了一場慘勝,南疆十萬大山裡那些聞見血腥味的畜生又想著為禍人間,這大周啊,恐怕···”
鍾小庚笑意不減,聽著幾位香客都附和著唉聲嘆氣,卻沒有接話。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大周大夏將傾,有的是國師殊榮加身的白馬禪寺跟司天監頭疼,鷹潭山另有鷹潭山的打算,渾水裡是能摸魚不假,就怕魚大了也能傷人吶。
“鄙人苦心經營大半生,嘔心瀝血換了個家財萬貫、兒孫滿堂,這些年也多有齋僧行善之舉,約束子嗣不得橫行鄉里,縱然偶有劣跡,也總算沒做出過傷天害理、祖宗蒙羞的惡事。本想著實在不行就舉家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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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禪寺左近置辦田產避禍,誰想到空相神僧竟然這時候袖手不管辭去國師之位,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不怕道長怪罪,來你們鷹潭山求神仙庇佑,是打算死馬當成活馬醫,道長啊,咱們道家這諸位神仙,不知道靈不靈驗?”
年老香客明裡是問神仙,話裡的意思實際上是想從這位好說話的道長嘴裡得知,若是萬一真到了生靈塗炭的時候,鷹潭山會不會出手搭救百姓。這話問出來其實心裡有愧,幾位香客雖都是土生土長的江州人,先前寧可千里迢迢舟車勞頓去白馬禪寺供奉佛祖,都不願往道家祖庭方向多看一眼,將心比心確實郝顏。
鍾小庚笑得很淡然,道家講究清靜無為,這麼些年鷹潭山幾乎要因為難以度日而香火斷絕,在他接掌道教之前,山上的道士都是勒緊了褲腰帶飢一頓、飽一頓地勉強過日子,甚至一度淪落到跟山裡松鼠搶果子吃的悽慘地步,直到孫澄音上山修行,暗中得了江州都督府的接濟才逐漸好轉,不管怎麼說,香火有了恢復鼎盛的苗頭總是好事,“道家神仙跟白馬禪寺的佛陀不同,你有三分修持,神靈便有七分感應。”
這句話算是讓幾名香客都心裡一定,互相對視一眼,還是那位氣度不俗的老者開了口,試探著問道:“我瞧鷹潭山上不少屋舍樓臺都有些年久失修,我等幾人願意湊一筆香火錢用於修繕,五六萬兩銀子聊表心意,不知可否煩請道長引見一下掌教真人?”
鍾小庚不置可否,只溫聲道:“諸位有向道之心即可,掌教見不見無妨,道家神仙受香火不受銀錢,那些銀子可用於在山腰處修建數百間屋舍,諸位日後若是想上山小住尋個清靜,只要不耽誤山上弟子們修行,儘可自便。”
幾名香客大喜過望,沒想到花小錢辦了大事,江州地處大周東南,一旦越秀劍閣擋不住兇獸北上的勢頭,江州極有可能受其禍害,能攜家帶口躲到鷹潭山上,總比待在城裡坐以待斃來得踏實。
現在連蒼山劍派的修士都趕赴雍州去幫那位以身報國的司天監老公爺,便是開出再高的價碼,也請不來三境以上的修士做護衛,他們近些日子可都聽說了,道家祖庭絕非浪得虛名之輩,山上道士是有真本事的,以前不當回事的掌教真人竟然是能深入南疆斬殺兇獸的五境高人,有這麼一尊活著的真神坐鎮,也許真能買個平安。
幾名香客欣喜對視一笑,再轉過頭來卻發現,剛才還在身邊的那位年老道士,竟不知何時悄然沒了蹤跡,恍惚間以為碰上了神仙顯靈點化,短暫的愕然之後,幾人坐在樹下低聲商議,原本是準備每人出一萬兩銀子探探鷹潭山的態度,這回得了準話,一萬兩拿出手就難免有些小氣,狠了狠心,幾人立刻轉頭吩咐各自隨從下山回家取銀票,湊夠二十萬兩白銀,既要按神仙交代在山腰地勢平坦處修建以後居住的屋舍,也要修繕破敗道觀,三分修持就有七分感應,金銀總歸是死不帶去的身外之物,咱們願意出七分修持,換活神仙十成護佑。
一步跨出百丈有餘的鐘小庚始終曲肘伸手平託著那個小包袱,轉到香客們不知路徑的清靜後山,推門邁進一座不大的小院子,青磚壘就的圍牆上長出不少看著喜人的青草,細長葉子微微在沁人心脾的清風中搖晃,被晚春一場小雨沖洗過的黑瓦上一塵不染,鍾小庚笑著搖搖頭,心遠地自偏,不是住的地方偏僻就算是出世了,出塵出塵,踏出萬丈紅塵比道門先祖的駕鶴飛昇還難。
孫澄音捧著本紙張泛黃的《清靜經》閒坐在院子裡一塊磨盤上,一身素淨繡著雲紋的青色道袍映襯得嘴角含笑的英俊面龐更顯出眾,腳邊匍匐著一黑一白兩隻兔子,眯著眼拿後腿蹬著搔癢,憨態可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