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民夫揮汗如雨的場面持續了近一個月時間,終於把磚石雜亂的廢墟清理乾淨,還能用上的石料和瓦片按照常半仙的要求,整齊得摞在茅屋四周,民夫們喜笑顏開帶著豐厚的報酬趕牛車回了城鎮,一來要跟家裡去報個平安,二來也是去採買木料、酒肉之類的必需品。

十一月已經算是進了深秋,遠在中州天子腳下的百姓早都開始準備過冬,可這似乎能與外界氣候隔絕的山谷裡還是暖洋洋的天氣。陳無雙不管沈辭雲怎麼安排,自己白日裡練劍、夜裡錘鍊靈識,再次接到陳叔愚密信的時候,也不出意外地將僅剩不多的最後一點靈識全部凝實,十餘年的努力總算邁進了三境。

讓他惆悵的是,體內仍然沒有一絲真氣。按照抱朴訣功法的說法,他得儘快找個靈氣充裕的地方繼續修煉,以神識溝通天地靈氣灌注體內,從而煉化成能為自己所用的真氣。陳無雙原本就想在百花山莊遺址所在的山谷裡進行這一步,可卻被常半仙攔了下來,說是他知道有一處離這裡不遠的地方靈氣更勝十倍。

陳叔愚這次的來信說了兩件事,一件是告訴陳無雙,他出京不久就被景禎皇帝賞了個越秀縣子的爵位,到了雲州難免會引起越秀劍閣眾人不滿,行事要收斂些性子;第二件則是要求他在進劍山採劍之後,即刻動身回京,陳伯庸有要緊事需要當面交代。

以往陳無雙接到三師叔的信從來沒有回覆過,這次卻讓穀雨按照之前所商議的回了一封信,簡單說明在雲州重建百花山莊以及另設一座觀星樓的事,讓陳叔愚儘快派幾個玉龍衛的人來暫時接手。民夫們走後,這裡重新又恢復了冷清,邋遢老頭也有閒暇再跟少年插科打諢。

“老常,你說的那個靈氣比這裡更充裕的地方,到底是在哪?”陳無雙最近心裡隱隱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而且堅持練劍多日所蘊養壯大的劍意漸漸有壓制不住的跡象,整個人如同一把出鞘的鋒利長劍,偶爾流露出來的氣息連穀雨都覺得心驚膽戰。

常半仙神神秘秘笑了一陣,才壓低聲音道:“有一句話叫富貴險中求,那裡靈氣自然是遠勝於天下其他地方,可其中也是極為兇險,你敢不敢去?”陳無雙忽然一笑,想起來幾個月前在京都流香江上,師父陳仲平包下花船來為他送行的時候,也說過類似的話。

出京以來這些日子,險是險到沒話可說,但富貴一點也沒求來,除了厚積薄發終於把那該死的抱朴訣修到三境之外,連穀雨身上帶出來的銀票都快花了個乾淨,說是窮困潦倒也不為過。雖然莫名其妙得了個越秀縣子的爵位,但對陳無雙而言,還不如賞些金銀來得實在。

眼看著天色將晚,侍女正跟墨莉在一旁忙活著收拾瀋辭雲剛剛打來的山雞,聽見邋遢老頭攛掇著自家主子以身涉險,穀雨當即勸道:“公子的靈識本就殊異強橫,就算比之四境修士也還稍有勝之,這裡的靈氣已經夠用了,何必再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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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險去旁處?”

“靈氣再多,你體內能吸納的畢竟也有限。穀雨說的沒錯,不如就在這裡由我等護法,你···你到了劍山再碰上駐仙山的人也不至於束手無策。”墨莉對侍女的說法很贊成,在她看來,真氣總歸還是得自己修煉出來,靈氣不過是錦上添花的東西,沒必要因此去兇險的地方嘗試。

陳無雙遲疑著想了片刻,又聽常半仙道:“老夫走過的橋比你們幾個走過的路加起來還多,難道會信口開河矇騙這小子不成?這處山谷當年是逢春公親自挑選定下的,靈氣比外頭是多了不少,但靈氣不光要看數量,還得看質量才行。”

沈辭雲好奇道:“虛無縹緲的天地靈氣,還有質量上的區別?”邋遢老頭所說的不只他沒聽說過,連出身司天監的穀雨都一無所知,皺著眉頭停下手裡的動作等待下文。陳無雙一挑眉,“哦?你且說來聽聽,難道靈氣也跟法寶一樣,分為天、地、玄、黃四個品級?”

常半仙故意慢悠悠倒了杯茶水,好整以暇地吹著熱氣,斜眼看了陳無雙一眼才道:“靈識可以凝實為神識,五境十二品再渡過天劫之後,修士又能煉實返虛將神識化為神魂。靈識與神魂,二者皆為虛,可差別卻判若雲泥。這裡的靈氣充足而不夠濃郁,你們只能感覺得到卻看不到,老夫所說的那處所在,靈氣濃郁得幾乎已經跟雲霧一樣肉眼可見。小子,你是個識貨的,該知道怎麼選擇。”

陳無雙大為震撼,世上竟然有靈氣濃郁到甚至能形成雲霧的地方,這麼說來如同黃金和白鐵相比較,同樣大小的形狀必然是黃金更重,邋遢老頭嘴上說的質量就是這個意思,“兇險···再兇險還能險過南疆十萬大山?”

就憑常半仙的一句話,白衣少年已經決定要冒險試一試。畢竟他苦苦服了一個來月瀉藥一般的伐髓丹,又揹著重逾百斤的沉重鐵箱子徒步數千裡,吃盡了苦頭才打熬出這副身子骨,體內的經脈也拓寬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好比同樣一隻布袋,裝滿黃金肯定比裝滿白鐵更值錢。

陳仲平當日的一句富貴險中求,讓少年不僅結識了沈辭雲、墨莉、張正言、常半仙等臂助,也得到了那顆讓他修煉速度數倍加快的古怪珠子,還在逃命的過程中先後兩次頓悟蘊養出了自身劍意;那麼這邋遢老頭所說的富貴險中求,定然也會讓他有極大的收穫,至於風險,只要丟不了性命就除死無大事。

常半仙嘿嘿一笑,“你猜對了。”

墨莉還沒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陳無雙就騰地站起身來變了臉色,指著南邊道:“你說的那個地方,就是十萬大山深處?”少年剛才不過是順口拿南疆舉了個例子,沒想到邋遢老頭卻說他猜對了,心裡登時也是悚然一驚。

照嚴安的說法,現在劍山的那座鎮靈陣法苟延殘喘接近崩潰,十萬大山裡的無數兇獸恐怕也會有所感應,正蠢蠢欲動。這個時候想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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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修煉,無異於自尋死路,所要面對的何止是兇險,簡直是把肉送到兇獸的嘴邊,比以身飼虎的佛祖還要慈悲。

常半仙老神在在喝了口茶,低下頭去不看穀雨滿是怒意的目光,心虛道:“倒也不用去深處,老夫記得聽人說過,在越秀東側三百里出翻過劍山山脈,就有一處靈氣濃郁的小山,那裡緊靠著鎮靈陣法,應該不會有實力太過強橫的兇獸出沒···”

沈辭雲眼神一凝,伸手拍了拍陳無雙肩頭,堅定道:“既然有機會總得去試試,我陪你去。”墨莉隨即也輕輕點了點頭,既然不用深入險惡的十萬大山內部,就算零星碰上幾個兇獸,他們三個六品的劍修或許也能應付,真要不行也能御劍逃出命來。

還沒等陳無雙感激,邋遢老頭就嘆了口氣,道:“要去只能他自己去。兇獸對修士氣息的感知最是敏銳,這小子身上沒有真氣,只要以靈識隔絕了自身人類的氣息說不定就能暫時瞞過去,你們要是都跟著進去了,反而會引來更多不必要的麻煩,一旦驚動了大黑長蟲那種四境五境的存在,想逃命都不容易。”

穀雨立刻出言阻止道:“公子,此事不用考慮了,你是司天監唯一的···”陳無雙擺擺手打斷侍女接下來要說的話,突然笑道:“師父說我福緣深厚,老常說我命硬的很,我以前是不太信的。可是現在不同了,穀雨,我信命了,想去試試。”

在場的幾人中,沒人比他更清楚如今的司天監要面對的壓力有多大,陳伯庸跟陳仲平明顯是孤注一擲,把最後的希望都押在了陳無雙身上。不管是為大周、為陳家、還是為他自己著想,想挑起這副擔子來只有一個方法,跟負重徒步打熬身子一個道理,變強。

誰也不清楚陳無雙對真氣的渴望到了什麼程度,數次險象環生被人追殺,讓這個十幾歲的少年心裡積壓了太多屈辱,在京裡一言不合連皇子都敢揍一頓的公子爺,卻被人追得好似喪家之犬,他嘴上不說,是一直把憤怒和壓抑像獵戶那罈子虎骨酒一樣埋在深處。

眼下功法修到了三境,胸中也有了鋒銳劍意,陳無雙再也不肯卑微得活著了。兇獸盤踞又如何,嚴安說這些年南疆都快成了越秀劍閣的後花園,他們的弟子能進去磨礪修為,司天監的嫡傳弟子豈能示弱。

“穀雨啊,還記得在河陽城裡張正言說過的那位孤身闖南疆的聖人嗎?那本《春秋》我都一字不差地背下來了,同樣是沒有真氣,他能進去我為何不能?不過,老常啊,我最後問你一句,那地方你是聽誰說的?”

陳無雙記性很好,沈辭雲等人忽略的話他也記得很清楚。這事得問明白,既然打算冒險去一趟,總得先確認訊息的可靠性,如果邋遢老頭是聽蘇慕仙、空相神僧這類高人所說,那至少有九成是靠譜的。

“唔,你問這個···老夫曾跟你提起過,涼州將軍府上養了不少說書先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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