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日森林,奧日森林。

這片古老而似乎掩埋有不可告人之秘密的北方亞寒帶針葉林正處在冬季寒潮的控制之下,於是透體的大團冷風捲攜著新下的粗雪從森林邊界鑽入,繞過交錯生長的百萬樹木,粗魯地衝擊著所有敢於直接將脆弱肉身裸露於大自然怒息下的狂妄生物。

很不幸地,正毫無防護地蹲坐在林間的空地上的楓可瞧起來就是那個典型的試圖挑戰大自然的愚蠢傢伙——那從四面八方襲來的寒風自然都不會放過這般打擊她的好機會,忽然迅疾起來的凜冽刀風裡還夾有小塊的冰渣和硬雪,撲打得她滿臉生疼,幾乎都無法去睜開眼睛——可她又有需要忍住疼痛才能做完的事兒要幹。

況且她這個人就是硬氣,就是頑固。

一把鋒銳的玻璃鋼匕首被楓可狠狠扎入了死亡獵物的體內,胡亂切割後用力剝下了它的皮毛——她是玩刀的好手,可像這樣為動物屍體剝皮的工作做的卻不多,何況現在也沒有什麼閒工夫去如以前一般精細分離肉體與毛皮。因為她的時間真的不充裕,真的不充裕。

“啪!”

刀子再捅入雪兔的體內時已能從握柄處感到艱澀的阻滯感來,她清楚這些都是環繞在四周的猛烈低溫氣流做出的鬼把戲——它們在隨心的嬉戲打鬧中便抽離了獵物肉體的寶貴餘溫,使這個玩物的血與肉給輕易地凝固到一起。

它們不想她好,所以她該更加抓緊時間,好使它們齷齪的計劃流產。

她必須得在遠離庇護所的地方處理掉這具鮮美的血肉——在它徹底變成一團血肉模糊的冰疙瘩之前。

楓可不樂意同可能會追隨著血腥味尋至避難所的野狼孤熊一起分食它——這是她的獵物,只有她,和她樂意分享的人才能將它給吞到肚子裡去。

“啪嚓!”

用力揮下的刀子只在凍實的肉上戳了個可笑的小口子,似乎她已無法實現原先的願望了。

但她能做到的,能做到的。

縱使極寒的風暴仍在繼續,但至少旅人的步伐已不再如先前一般蹣跚。

厚實的針織帽與風雪大衣替她阻擋了北風的刮削,雖然被寒流捲起的碎雪大幅度模糊了她的視野,可憑藉先前精心刻下的記號,楓可還是逆著暴風,堅定地朝著自己的臨時庇護所前行——這很慢,也很難。

尤其是毫無徵兆就忽然形成的雪暴已將周邊的一切都化成了白芒的抽象物件,本就黯淡的日光再經盤旋於森林上空的百億雪花一遮擋,瞧起來就更顯得蒼白無力了。

可奧日森林的天氣向來都是這樣的,燦爛的陽光與和煦的暖風僅是偶爾才會出現的虛像——這個乖戾的老頭兒很少給別人好臉色看,而且他特別喜愛捉弄誤入歧途的生靈,不管物件是人,還是動物。用那些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可憐蟲取樂真是再叫他開心不過了。

為了防止寬大的外套被烈風颳走,楓可必須得騰出一隻手來抓著在大風裡獵獵作響的衣襟,因此她就只剩下了一隻手來輔助自身的平衡——除了確保自己抓取的支撐物足夠堅實可靠,楓可還要時刻注意那些將身形隱沒在雪地裡的石塊與樹枝,如果在這個時候給拌上一腳,她就只能永遠地倒在這裡了。

飽受折磨的楓可顯得很有毅力,她只是在瀰漫的寒氣與冷雪中低著頭,瞅著自己的兩腿機械地前後擺動著——它們已經很麻木了,可遭她捂在懷裡的、那因體溫開始而軟化的兔肉卻給予了她莫大的、難以言喻的勇氣。

她眯著快要被雪花黏合住的眼睛,想在肅殺的白色裡找到能夠暫時棲身的地方——能尋到一個小小的、可以躲避風雪的土洞自是再好不過,即便只是一塊孤獨聳立在山土上的大青石也足以讓她在瘋狂的暴雪中喘口氣、稍微歇息歇息。

可這兒什麼也沒有——除了那些瞧來幾乎都長得一模一樣的、又細又高的典型亞寒帶樹木。

它們幫不了她,它們也不會幫她。

低下嵌了壓實冰雪的靴子踩在積累的雪地上時偶有打滑,但她總能晃晃悠悠地又在暴怒的風雪裡穩好身形,繼續驅動著疲乏的身軀不斷前行。大風裡混合的堅硬冰雪一次次地錘擊在她身上,低溫的劇烈疼痛與巨大阻力卻依舊無法使這個堅定的靈魂凍結。

但她的意識已經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一些紛雜的、不合邏輯的怪誕念頭不斷誕生出來,給她的腦子攪成了一團粘稠的糊糊,失去了對周圍環境應有的判斷力。

哧啦!

她忽然一腳踩空,遲鈍的神經在急速下墜的失重裡終於因刺激而明白了什麼——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