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雙手扶在內壁上的莫西萊爾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從指尖傳來的粗糲感,似乎時間已經將這片凝滯的、籠罩在死寂之下的地方給徹底遺忘,才因而從未在這處深埋地底的坑洞裡留下什麼歲月流逝的痕跡。

莫西萊爾身後由戰術手電打出的光線時常上下晃動,想來跟在她後頭負責警戒的小紅帽也正和腳下陡峭的斜坡做著費力的鬥爭。

而隨著探索的愈發深入,纏繞在她們心中的驚悸感也逐漸變得更加嚴重和惡劣,混雜在黑暗中的幾乎都要凝成實質的惡意就連高效的心靈防護頭盔也很難完全遮蔽,那些偶爾會滲透過精密箔片的叫人難以忍受的心靈協調衝擊能量將全部由使用者承擔——雖然飽受心靈衝擊的莫西萊爾和小紅帽的臉瞧上去已經同一些有著奇怪審美的、喜歡往臉上拍石灰粉的中世紀貴族一般白——但好歹莫西萊爾心中已經確定了潛藏在深坑底部的東西多少會與邊緣殖民地時常爆發的心靈低語有些關係。

有意思的是,現在通道內側的物質已經由單純的發灰的混凝土層轉變為了一種薄薄的、附著在正常土層之上的漆黑焦土——顯然這些地底深處的泥土曾被什麼高溫的東西短暫灼燒過,並因此留下了密密麻麻組成巨型抽象圖畫的永遠也無法被癒合的醜陋黑痕。

這處深坑真是長到足以使任何人心中驚異害怕,蹣跚走在坑道里的莫西萊爾甚至逐漸產生出了她們正行走在某種體型遠超現今人類之想象極限的遠古生物的綿長消化道里的荒誕念頭——也不知道這種想法的產生是否同環繞在她們身邊的愈發強烈的心靈衝擊有關——也可能僅是因為莫西萊爾那向來就極為充沛的想象力。

而跟隨著莫西萊爾的步伐一同在黑暗中摸索前進的小紅帽似乎瞧上去比她都還要鎮定不少——雖然這位沒怎麼見過世面的同伴有時也會因出現在坑道內部的焦黑泥土或其它光怪陸離的景象而面露可愛的疑惑——但她的表現已經足夠好了,所以莫西萊爾毫不吝嗇地對小紅帽的堅強意志誇讚了一番,表達了她對這位新加入邊緣殖民地還不算太久的非專業殖民者的喜愛與敬佩。

而即便坑洞中的黑暗與混沌是那樣濃稠綿密,有時也會在其中誕出光和生命來——比如說那些突然闖入她們視野的肥嘟嘟大蘑菇。

這些軀體柔軟的小傢伙不知怎麼的竟能穿透過此地發硬發黑的焦土層,密密麻麻地佔據了一大段死寂的隧道、在黑暗中歡欣地散發出溫柔的紫色光芒來。

小紅帽悄悄地關了投射出刺人雙眼的單調白光的戰術手電——只一下子,她們便瞧到了極美的、極動人的畫面。

或許一生都未曾見到過地表光芒的大蘑菇們用漂亮的菌蓋遮掩住了隧洞內壁原本發黑的、使人厭惡的焦土,給她們的視線所及之處都披蓋上了一層紫色的柔光。發光的菌蓋隆起和修長的絲帶部分令這些樣貌不同尋常的傢伙瞧起來迷人無比——尤其是當這兩名不慎闖入這處獨特生態系統的外來者的雙眼適應了黑暗之後。

數量繁多、色澤豔麗的紫色發光蘑菇在重新迴歸的柔和黑暗中交相輝映,星星點點地綴滿了悠長的坑道,夢幻的紫光深淺不一、幾乎都要把冷峻陰森的隧道佈置成了夏日夜晚才能瞧見的璀璨星空——這可真是美得叫人驚歎!

而除了這些冒著柔情熒光的大蘑菇,深坑內壁的焦土上其實還生長著一種小巧的棕色蘑菇——只是它散發出的味道真叫人不敢恭維——因強烈好奇而湊上前去深嗅了一下的小紅帽將它的氣息生動地形容成 “聞起來就像是從高度腐爛的雪牛的胃裡拖出來的被嚼爛的破舊抹布”。

因此莫西萊爾在接下來的旅途中都遠遠避開了這些棕色小蘑菇——她一向擅於吸取教訓——即使這個教訓實際上來自於她不幸的同伴。

或許是那些美麗的蘑菇們為她們帶來了難得的好運,這條後半程一直瀰漫著“破舊抹布味”的坑道很快就走到了盡頭——只是那裡埋藏的不是什麼珍貴的寶藏,歷經坎坷的兩位小姐也不是什麼憑著一腔熱血就能將生命當作兒戲的傻瓜冒險者——她們都有必須這樣做的理由。

深坑的盡頭是一處內陷的小型撞擊坑,一塊巨大的殘骸正嵌在撞擊坑的中央,周邊還散落有許多金屬碎片和各式飛散出去的、呈放射狀環繞著它的模組化部件。

幾團可能被撞擊時出現過的烈火炙烤得黑漆漆的、模樣規則的人造機械體均勻地分佈在殘骸的四周,看上去似乎還未被啟用——也可能它們早就在曾經的劇烈撞擊或長久的歲月中徹底損毀滅消了。

已能明顯感受到靈能衝擊正在增強的莫西萊爾忍著頭腦中的暈眩感,讓身後的同伴關閉了戰術手電,自己則是上線了電荷步槍的電子裝置掃描系統,對著撞擊坑附近開始進行粗略的檢索——只是第一次檢索出的結果有些奇怪,促使著警惕的莫西萊爾操縱電荷步槍將撞擊坑的掃描工作重複了好幾次。

倘若電荷步槍的電子掃描系統的確未出現什麼嚴重故障的話,這些模樣老舊的機械體似乎都已經在黑暗中停止了最基本的休眠活動,那從電荷步槍上傳遞到莫西萊爾仿生眼中的掃描影象沒能在它們上邊檢查到任何可疑的電子訊號和機械體人工大腦的模擬神經網路活動波動。

這似乎有點兒不太尋常,因為照理來說這類難纏的機械體能輕易在帶有腐蝕性的環境中正常休眠長達數百年——可它們現在都死了——或者說,是被動停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