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內部穹頂的彩繪玻璃揉搓著微光,將光點抖落在純白的天神雕像之上,帕西瓦爾身著銀甲站在雕像旁邊,他輕皺眉頭,用探知和渴望的眼神凝視天神塑像,猶如一位虔誠的殉道者,想要得知天啟奧秘。

“……”愛麗雅睜大了雙眼,不敢發出一點聲響,生怕會驚擾他,但她低頭看了看手裡的卷軸,最終還是於心不忍地叩響大門。

“請進。”裡面的人回答,教堂裡只有帕西瓦爾一人。

看到進來的人是愛麗雅,帕西瓦爾露出略微驚異的神色,不出幾秒他很快就恢復到常態模樣。

“杜善特小姐,您好,您也是來這裡禱告的嗎?”帕西瓦爾走到她面前問。

“不是的,父親要我給你傳達他的檔案,去佩夫莊園的時候,值守的騎士說你在這裡,我就找來了,給你,你看看吧。”愛麗雅將懷裡的卷軸遞給他。

“好的。”帕西瓦爾雙手接過卷軸,解開繩子,翻開認真瀏覽了一遍,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重新卷好卷軸,繫上繩子後,低頭看向愛麗雅:“勞駕您回去告知托里斯先生,我一定會完成這項任務,那麼,請允許我先告辭——”

“伯修斯爵士,請稍微等等。”愛麗雅小聲地叫住準備轉身離開的帕西瓦爾。

他轉過身,正直且不摻汙垢的雙眼中,向少女投去平靜而略微好奇的眼神。被這雙眼睛注視的瞬間,像是感受到了滿月的祝福,純淨又神聖,愛麗雅感覺自己的臉有點發燙,她走到雕像下的一個木製長椅前,扭頭看向青年:“您是否可以抽出一點時間呢?我…想和您聊一聊,關於昨晚的事。”

“…可以的。”帕西瓦爾點點頭,他走到長椅的另一頭,看到愛麗雅坐下之後,他才坐下,將頭盔放在兩個人的中間後,他將雙手放在雙膝上,坐得端正筆挺,愛麗雅能隱約感覺到他在和自己保持距離。

“因為昨天太晚了,所以沒有時間問您。伯修斯爵士,關於昨天您許下的,相反的願望,是…?”愛麗雅假裝沒有在意這些細節,她偏過頭輕聲詢問。

“年幼時,我許下的願望是,想要成為一個出色的騎士,在戰爭中獲得殊榮,但我經歷過戰爭後,明白了過去的自己有多愚昧無知。誠然,我作為騎士團團長,帶領部下們收復失地,為騎士團烙上榮光的印章,獲得了王室的犒賞,但——”帕西瓦爾輕皺起眉頭,他握緊雙拳,揚起面龐看向聳立的雕像:“我也看見了犧牲,我親眼看見了我的朋友與部下們戰死沙場,還有生命的消逝——”

說到這裡,青年戛然而止,表情凝重地低下頭不再開口。生命的消逝,這句話似乎觸到了愛麗雅隱藏的心絃,於是向他投去溫柔與憐憫的目光。

“所以,您昨天許下的願望是…希望不要再有戰爭…是嗎…?”愛麗雅小心翼翼地輕聲問。

“是的,也許您會覺得有些可笑,但我體會過那些之後,腦海中只有這一個想法,沒人喜歡戰爭,可這是我的職責和使命,國王與信仰需要我的話,我必定會全力以赴,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嗎?”帕西瓦爾轉頭看向愛麗雅。

“我明白,”愛麗雅點點頭,“這就是讓您痛苦的根源嗎?”

“是的,杜善特小姐,像您這樣年紀的人,可能無法體會這種痛苦——”

“不,我能體會哦?我最好的一個朋友,在我十歲的時候就病逝了,她去世的時候,只比現在的我大上那麼兩歲。”愛麗雅彎著腰,雙肘撐在雙膝上,用雙手託著下顎,臉上的表情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她全然沒有注意到,帕西瓦爾向她投來的詫異眼神。

“生命的消逝,伯修斯先生,與您不同的是,像我們這樣未曾接觸戰場的人,生活就是我們的戰場,我們每時每刻要與生活進行鬥爭。也許我們的生活方式不同,但我們都能同時感受到一樣的苦痛,這就是生活,伯修斯爵士。”說完,愛麗雅直起身子,轉過頭看向帕西瓦爾。

“我為剛才的冒昧而向您道歉,您令我感到驚歎。”帕西瓦爾從椅子上站起來,朝愛麗雅真誠地欠身行禮,雙眼中浮現出一絲光亮和波瀾。

隨後,他拿起頭盔,接著說:“我所接觸到的貴婦人與貴族小姐們,根本不理會我所說的這些,她們只會岔開話題,想從我嘴裡騙出一些讚美她們的甜言蜜語,可我不懂那些,和她們在一起我渾身難受。但您不一樣,杜善特小姐,您與托里斯先生一樣擁有學識和見解,一個人的學問不應當受制於年齡大小,這是我今天從您這裡學到的東西。”

“啊!非常謝謝您!伯修斯先生!”愛麗雅嗖地一下起身面對他,她有些慌張,但也帶著喜悅。

“不,是我要謝謝您,您不僅心善手巧,還博學多識,給了我啟迪。”帕西瓦爾拿起頭盔,看向愛麗雅,正經的臉上也顯出一些柔和:“那麼,祝您有美好的一天,請代我向托里斯先生和克萊兒夫人問好。”說完,他再度向愛麗雅微微欠身行禮後,轉身離開了這裡。

直到那個背影從愛麗雅的視野中消失,她才反應過來,用雙手捂住紅透的臉頰,一邊往慢慢往外走,一邊緊張地小聲嘀咕:“真是的…這…這個人啊…他究竟有沒有意識到,他其實很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