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路上有(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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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銳鋒是真想踏踏實實在家多待兩天啊,哪怕就兩天呢。
“老許。”
夜。
於秋蘭躺炕上靠在老許的肩頭輕聲喊了一句。
許銳鋒回頭的時候,他看見了自家女人眼裡不一樣的東西,這東西他見過:“有任務了吧?”
“沒有。”
許銳鋒笑了。
第二天大清早,許銳鋒看見於秋蘭起來給剛剛斷奶沒幾天的孩子又餵了一回母乳,從這一天開始,出門兒以後,就沒回來。
他不知道自己媳婦去哪了,現在整個大後方最缺少的就是懂日語的人,如果不是自己家孩子才這麼大,於秋蘭也許早就出現在了自己應該出現的位置上。或許組織上也在心疼這個剛出生的孩子吧,只是……
爹回來了,娘又出去了。
許銳鋒從炕上爬起來,開始給孩子熬小米粥,等熬好了粥,一口一口喂進懷中小傢伙的嘴裡,這小子竟然沒心沒肺的用小米粥在嘴裡吐泡泡。
老許就這麼一個人帶著孩子在大後方的孩子哭聲中熬到了過年,終於等來一個不算資料的資料,一個從南京當地逃出生天回來的人說,日本子光在南京就殺了將近得有四十萬人,這還是不完全統計、也沒法完全統計時……
這一天,正好是大年三十。
這一年,沒人說任何吉祥話兒,也沒有任何祭奠活動,不過是其中一家百姓在掛上紅色燈籠後,惹來了他們自己家老爺們的咒罵:“你給敗家玩意兒,都什麼時候了,還掛這大紅色,你是嫌我事兒少啊!”
那大紅燈籠被從門樓上挑下來,扔在地上踹了,當未曾熄滅的火焰順著紅紙燃燒起來,早就準備好大紅燈籠的家家戶戶都把紅色燈籠摘下塞進了爐子裡。
這一年,在最喜慶的日子中,整個大後方都沒有紅色,沒有窗花,沒有福字。
年三十的夜晚,許銳鋒抱著太平不撒手,跟著小傢伙咿咿呀呀。席面上是胡吃海塞的四寶子、王銘、老鷂鷹和老煙槍。這幫人吃著、喝著,相互敬酒,推杯換盞,卻誰也不開玩笑,誰也沒多說一句話,整頓飯吃的沒有半點聲響,整個席面上只有小太平一個人在叫喚,時不時還扭過頭兒來看上兩眼,似乎感應到了什麼。
當子時更響,小傢伙也熬不住了在許銳鋒懷裡睡了個酣暢時,老許酒紅的臉抬了起來,衝著炕桌上帶著倆女娃吃飯的狗剩娘說了一句:“麻煩您了。”
他把孩子交給了狗剩娘,撩開大褂前襟單膝跪地,給這個一輩子都沒受人尊重過的女人來了個大禮。
隨後,根本不等狗剩娘反應過來,立即起身,掀開門簾走出了窯洞之外。
那一刻,四寶子、王銘、老鷂鷹、老煙槍同時起身走出窯洞,窯洞外,是他們早就準備好的五匹馬,這幾個男人順著道路披星掛月、頂風冒雪揚鞭而行。
那時,窯洞門口站著三個女人,狗剩娘手裡抱著太平,沉默了半晌後,終於張開了嘴:“唉……”嘆息一聲,又把嘴閉上了。
狗剩娘看了一眼懷裡的太平,這窯洞是他出生的地方,可出生的時候,他身邊就沒有爹;如今,這窯洞還是家,可家裡的爹和娘,卻都不在了。
“娘,我叔上哪了?”
狗剩娘用另一隻手摟過了問話的女娃,說道:“上墳去了。”
“給誰上墳。”
“死在北平、上海、南京,乃至於這片土地上的千千萬萬箇中國人。”
“那我叔怎麼沒拿東西呢?”
狗剩娘說話時竟然帶出了哭腔:“路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