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狗剩子悶哼了一聲,他在疼痛中發力,不過這股力不是拉動引線,是力求控制住雙手。很奇怪,一個本該和厲歌同歸於盡的人,這時候卻始終握緊了手榴彈,生怕發生意外。

“別亂動……”厲歌一擊得逞後,望著狗剩子兇狠的說道:“你只有一顆手榴彈,萬一用了,我還沒死,你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這正是狗剩子當下的心態!

他可以藉著酒勁大喊‘一起死!’,卻不能在毫無把握的時候做出最後一搏!

這就像是一條公路上兩輛肯定會相撞的汽車都在轟油,此刻要是有其中一名司機鎖死方向後,將方向盤卸下扔掉,那就一定會心理上佔據絕對優勢,因為他就算想轉向躲開也不可能了,對方必敗。要是對方想要贏,就只能在卸下方向盤的時候,把剎車也拆下來,以此來證明決心。

厲歌比狗剩子決心要大,他知道狗剩子絕對不敢,狗剩子在猶猶豫豫中,以‘沒到最後一刻決不能拉掉引線’來安慰自己,卻連向自己承認膽怯的膽子都沒有。

“唉!”

厲歌推著刀把想將受傷的狗剩子頂到牆上,這中間哪怕有半點疏漏,倆人都會化為一片煙塵,可他依然敢往上推,彷彿光著腳踩在刀刃上跳舞還要展現出優美舞姿般狠辣異常。

狗剩子慘嚎著,他還是個孩子,一個沒爹管的孩子,這個只有點鬼心眼還涉世未深的孩子帶著對世間世事並不瞭解且瞧不起的態度踏入江湖時,就註定了要付出代價,只是他沒想到代價竟然這麼嚴重。

他要拉引線了,那拼死一搏的眼神剛剛出現,厲歌立即捕捉到了訊號,伸手將插在肩窩的匕首一把抓出,於黑夜帶出一抹炫彩的紅之後,直刺狗剩子另外一隻手的肱二頭肌。

這一探手,狗剩子吃痛鬆開了引線,五指撐緊繃起整個手臂的肌肉,應激反應像是在抗拒刀刃的侵入,可肉體凡胎哪有能阻擋鋼鐵的。

當他這隻手軟了下來,厲歌瞅準了時機,猛抬腿用腳背踢在了手榴彈上,那顆始終未曾拉弦的手榴彈隨著狗剩子甩手高高飛起,最終重重砸在了沙土中。

此時,狗剩子已經赤手空拳了,獨自一個人站在月光下的十字街頭,眼看著厲歌在步步逼近。

他怕了。

人生中第一次開始害怕了。

此刻再去看厲歌臉上的兇戾,眼前站著的人已經不再是南滿坐地炮,而是變成了腦海中威風凜凜的許銳鋒!

或許自己那位許叔在殺人時,於被害人心中也是如此形象吧?

也是宛如頭頂張角、伸著猩紅舌頭、雙眼燃燒著火焰的惡魔模樣吧?

也是這麼攝人心魄,被人憎恨……

奇怪,他怎麼不高大了呢?

怎麼不偉岸了呢?

為什麼北滿坐地炮的名號再也不是光環,而是變成了惡魔的猩紅之眼,又為什麼自己只是變換了一下角度,從偷著看許銳鋒執行任務的角度變成了被殺者,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呢?

狗剩子的世界變成了一片黑白,再也沒有任何色彩時,往後退的腳步磕在石塊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噗嗵。

這是他在心裡自己給配的音,因為這一秒的雙耳正在耳鳴,除了‘嗡嗡’聲,再也聽不見任何東西。

而由始至終都沒張過口的厲歌終於說了一句:“小赤佬。”便撲了過來,這一刀,是刀柄倒握著一步跨過了狗剩子的雙腿,騎在他身上高高舉起的,只要落下就會瞬間帶走一條人命……

砰!

遠在鐘樓上的槍,終於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