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友好醫院的人一直都在私下裡瘋傳著有關美智子的流言蜚語,他們都認為這是個很極端的女人,極端到讓人覺著有些瘋狂。

就拿來中國這件事來說吧,日本一直以為中國是個比較落後的國家,尤其是那些留學過英美德的醫生們歸國以後,更是散播著人家國家有多麼先進的言論,幾乎所有學醫的人,都希望去英美德蘇這些國家進修,唯獨美智子與眾不同,她被那些狂熱分子洗腦洗暈了頭,是主動申請隨軍前來中國的,聽聞還在國內引發軍國主義戰爭熱潮時,隨著那群浪人一起走上了街頭,遊行抗議。要不是浪人中有人斥責女人沒資格切腹,她恨不得當中割開自己的肚子,以此脅迫國家出兵山海關入主中原。

像是一個體內靈魂投錯了胎,本該是個在戰場上揮灑熱血的男人,卻入了女人身一般,整天對戰鬥啊、局勢啊十分熱忱。你要是願意和美智子聊上兩句這方面的話題,她能和你把酒言歡到天亮,聽說外科主治醫生井口田一郎就用這個話題進入過美智子的臥室,第二天天亮才出來。

當然了,美智子是不是這樣的人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問題是人們往往更願意相信傳聞中的你,而不是透過現實和你接觸一下。

清晨。

美智子孤零零的在中日友好醫院穿著護士服穿過前來看診的病人群,進入了住院部,她今天當值,工作呢也不繁重,只用照顧一位病人就好,那就是住在‘特(1)病房’的患者。

這是個很奇怪的病人,每天門口都站著憲兵隊的人看守,清晨和黃昏時分特高課會來登記病人一天的情況。美智子都不知道這樣一個病人有什麼好照顧的,不就是一位失血過多導致大腦皮層受到了傷害,成為植物人的病人麼,究其原因不過是治療的不過及時而已。

“辛苦了。”

交班的護士透過簡單交流之後迅速撤離,躲瘟疫般離開了工作崗位,美智子按照日常工作流程先檢視了一下病人的情況,隨後,坐在了門外屬於自己的位置上。

這一層,帶‘特’字的病房都屬於關東軍軍官,是從戰場上受了傷之後接受治療的地方,當初日軍在黑龍江與馬佔三交手後,很多軍官在清繳奉系殘餘份子時,都曾經在這裡接受過醫生的診治,那時,北滿一帶的戰況異常激烈……

可惜了,自己不是男兒身,不能如同那些男人一樣出現在戰場。

美智子望著窗外的朝陽陷入沉思,連手錶上的時針輪轉都沒能讓她扭一下脖子。

“嗯!”

在她的思緒達到巔峰,正幻想著自己以男兒身持槍衝入戰場建功立業時,病房內的一聲悶哼將其從幻想中拉回到了現實。

那是什麼聲音?

難道有病人不舒服了麼?

不會啊,整個這一層的‘特’字病房裡,不是隻有‘特1’住著病人麼?

難道會是他!

美智子立即起身進入了病房,進去一看,床上躺著的那個男人正緊握著拳頭,眉毛都凝結到了一處……

這怎麼可能!

這不是個失血過多導致大腦缺血、缺氧而陷入植物狀態的植物人麼?醫生已經下過定論了!

一個植物人為什麼會有表情,竟然還握緊了拳頭。

這不可能。

“醫生!”

美智子驚呼著跑了出去,等她再回來時,已經帶回來了整個醫療團隊。

當時,許銳鋒正躺在床上,醫生們進來那一刻,他用一個猛烈的抽搐嚇了所有人一跳。

他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有年輕時候的爹,有生完孩子的溫婉,還有那個始終不肯讓自己瞅一眼長什麼模樣的孩子。許銳鋒急的,想張嘴說些什麼可怎麼也說不出來,硬熬著,熬到那一個個人如走馬觀花似得從眼前走過。

老鷂鷹、金刀護法顧雄、狗剩子、尚坤、竹葉青……怎麼還有一臉怪笑的張紅巖?

看到他,許銳鋒才想起來自己可能死了的事,莫非,這些人都死了!

想到這兒,老許嚇出了一身冷汗,轉過身想要找那些人的身影,哪怕是隨便找到誰問問也好,偏偏在此時,一個溫柔到讓能令老許感覺到暖意的女人出現了。

這個女人似乎上了點年紀,可年輕時的容顏依然沒有完全老化,還能看出曾經是個大美人。

她就在那兒衝著自己笑,笑的讓你覺著親切,覺著這世間萬物也不過如此,恨不得就留在她的身邊,但是情感中卻很乾淨。

“娘!”

這是許銳鋒第一次在如夢似幻的環境裡發出聲來,也是在這個近乎於本能的發音之後,他才想起這個女人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