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還是渾然未覺。

盧雨心裡一下就像被針刺痛了,看來爹老了,耳朵越來越背。

等到鐵匠的胳膊突然被一隻手抓住,高高掄起的鐵錘才一下定住。

在看到盧雨的剎那,男人眼睛一下睜得老大。

“爹,是我!”

“你這臭……臭小子,到家了怎麼不喊一聲。”

鐵匠聲音沙啞著,連忙把鐵錘放到一邊,順手擦了額頭的汗。

盧雨像是想說什麼,一下又猶豫了。

“哦,常年打鐵,爹這......耳朵不太好使。”

鐵匠笑呵呵地搓了一下耳朵,連忙把兒子拉近一些,好瞧得仔細。

“我給掌櫃的請了三日假,回來看看。”

盧雨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說話聲音都小了。

鐵匠使勁揉了揉兒子的腦袋,不住點頭:“好,好,回來就好,看著你比之前壯實了不少…….”

盧雨眼睛一亮,不待爹爹反應過來,抓起一旁的鐵錘,對著石盤上燒紅半截的模具就哐哐鑿了幾下。

隨著勁力十足的鐵錘每一次砸下,百斤重的花崗石都會顫抖。

鐵匠樂得眼角的皺紋都快擠進眼睛了:“臭小子,力氣不錯嘛,快趕上你爹了!”

盧雨驕傲地抬起頭,這一刻,他開心極了!

……..

夜晚,鐵匠添了燭火,坐到桌上,看兒子狼吞虎嚥地吃飯。

這頓飯是鐵匠做的最用心的一頓,拿出了家裡最好的食材,可惜都還是素的,到底沒捨得出去割點肉回來。

看兒子吃得香,他打心眼裡高興。

盧雨吃完後一抹嘴,就要起身收拾,鐵匠連忙把碗筷接過,說啥都不用兒子親自動手,盧雨只得作罷。

吃完了飯,鐵匠又沏上一壺碎葉茶,父子倆開始你一句我一句聊起來。

盧雨只覺得老爹今天有點奇怪,平常挺沉悶一個人,說不了幾句話就會冷場,今兒卻似換了一個人。

可能是因為自己不常回家,爹爹一個人太孤單了吧!

盧雨有些愧疚,說起來,酒館距家裡的距離也不算太遠,出了城,也就七八里的路途,可自從自己在老劉酒館裡謀到了個穩定差事,鐵匠就囑咐他不要沒事就往家跑,現在世道不太平,怕路上出什麼意外。

盧雨倒也聽話,一年也就回家個一兩次,上次回來還是大年除夕夜。

鐵匠詳細問了盧雨的近況,叮囑了一些有的沒的,就讓他早點歇息。

半夜,盧雨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一陣尿意憋醒,下床摸黑找夜壺,可找了半天,才想起現在住在家裡,茅廁還在院中。

當他上完往回走的時候,突然瞥到西廂房裡還有微弱的燭光。

那是爹爹一直住的屋子,這麼晚還不睡,盧雨忍不住想去看看。

透過門縫,盧雨躡手躡腳地蹲下,看到父親正佝僂著身子,掏出桌底的蒲團,拍打完上面的灰塵,背對著自己,緩緩跪了下去。

桌上方,供奉的是盧雨母親的牌位。

看到這一幕,盧雨的鼻子瞬間痠麻。

“……你在天上放心吧秀清,咱們的孩子長大了,今回來我一看,壯實了不少,力氣比之前大多了,我估摸他要想學打鐵這門手藝,肯定比我強……我今兒有點高興,睡不著,就想……想跟你多嘮嘮。”

鐵匠聲音都變了,盧雨清楚地看到他抬起袖管,往臉上抹了抹。

“唉!”

鐵匠嘆了口氣,緩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我高興啥呢,咱們雨兒不光長大,還懂事了,晚上我給他做了頓飯,那飯菜肯定不合他口兒,他為了讓我高興,吃得可香了,你記得不,這孩子小時候最不愛吃青菜,只要看到碗裡有菜葉子就想挑出去,這次全吃光了,這小兔子崽子,還一個勁兒說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