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是農村長大的。父母死得早,是大哥大嫂把我帶大的。然而,自我記事起,這夫妻倆就從未給過我好臉色看。大嫂的脾氣非常暴躁,讓我的童年充滿了恐懼。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碎了茶壺,她居然逼我在牛棚裡睡了一夜。有時候她還不管我飽飯,一天下來就給我半拉餿饅頭吃。

儘管我每天都幫他們做最粗重的活,可他們依然覺得我只是個多餘的人。12歲小學沒畢業,他們就草草把我送到城裡做了學徒,說得好聽些是跟師傅學手藝,其實就是跟著師傅給人做鞋,半工半學,他們連學費都省下了。

起初那幾年過年我還回去,但是看著他們夫妻倆越來越冷的眼神,我再也無法忍受,從16歲起便再也沒有回過家。這期間大哥來城裡找過我幾次,要麼我不在,要麼我故意躲著不見。而在我獨立生活後便徹底跟他們斷了聯絡。

這麼些年,如果說我不恨他們,那是連自己都不大信服的;可說真的恨吧,如今時過境遷,也無從恨起了。有時我還會想,如果這倆人當初真對我照顧有加的話,恐怕我到今天還在農村種著地了吧?

站在門外的除了大哥大嫂還有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估計應該是他們的孩子。大哥手裡拎著幾個包裝簡陋的蘋果和橘子。見我開門,夫婦倆臉上擠出很不自然的微笑。除了蒼老,他們的模樣基本沒變,還是那麼的土裡土氣。

“哎呀富柴啊,我們這一頓好找,終於把你找到了!”大哥把孩子推到我面前,“快叫二叔!”

周富柴是我的本名,獨自為生後,我便改名叫周自強,取自強不息之意。

孩子畢恭畢敬地叫了聲二叔,我連理都沒理他,直接告訴這夫婦倆我已經改了名字,以後再也別管我叫什麼富柴。

進到屋裡,這兩口子居然連拖鞋都不換,還想坐我的沙發,我差點尖叫出聲,趕緊拉了兩把椅子扔給他們。

“哎呀,兄弟啊,你果真發達了,瞧這大房子大屋的,多氣派,我早就說過我兄弟將來會有大出息的!”

嫂子很勉強地附和著:“對,對……”

哼,我在心裡輕蔑地笑,這倆人也夠無恥的,這老女人當初多麼地驕橫,如今也好意思腆著臉來裝模作樣,心裡不由生出一股厭惡。

他們正說著話,那孩子卻溜達到茶几前,伸手就要去抓那臺灣人留下的木盒。

我立馬大吼一聲:“別動!”

孩子嚇得趕緊縮回了手。

“這孩子怎麼這麼沒規矩!”我勃然大怒,“你當這是你家炕頭啊?想怎麼著就怎麼著!爹媽怎麼教育你的?”

大概是沒有料到我會如此過激,大哥愣了好一陣子,才一巴掌扇在孩子胳膊上:“你這沒教養的崽子,二叔家的東西能隨便碰嗎?”

孩子嚇得一頭扎進他媽媽懷裡,眼裡噙著淚卻不敢哭。大嫂低頭攬著孩子,亦不敢做聲。

“兄弟,小孩子不懂事,別跟他置氣。”大哥勸道,“你說這些年你咋不跟家裡聯絡了呢?我跟你大嫂天天都念叨你!”

我差點樂出來,要是我現在在街頭要飯,看你們還唸叨我不?

“哎呦,這幾年我找你都快找瘋了,問了那些個人啊,這下好了,終於找到你了,我的兄弟呦……”大哥說不下去了,手捂在眼睛上,肩膀不住抖動。

雖然,我知道他是在假裝哽咽,但心裡還真有些不好受。不管怎麼說,這人必竟是我的大哥,是不可替代的血緣至親。

在我那孱弱的童年歲月中我是多麼渴求他真誠地叫我一聲兄弟啊!

但現在已經太晚了,在那寒冷的夜裡,我被逼關進牛棚的時候,你幹嘛去了?我一天只能吃半拉餿饅頭,餓得頭昏眼花的時候,你在哪裡?我被債主逼債,孤獨絕望中幾乎自殺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我越想越恨,這些年我受過的苦,還不都是拜你們所賜?

我站起身來強硬地指指門口:“還說這些沒用的話幹啥?要是沒什麼事的話,快走吧!我要睡覺了!”

大哥大嫂見我毫不領情,再也按耐不住,居然噗通噗通雙雙跪在了我的面前。那女人聲嘶力竭地抓著我的褲腿哀求道:

“兄弟啊,我求求你,救救你大侄子吧!”

***網***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