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老媼道:“只要季兒不辱沒了我史家門楣,老姎心裡有喜無悲。”繼而叮囑,“季兒,你跟著張郎君,張郎君從此便是你的主公。他年紀輕,但仁厚沉穩,能拿主意,聽他差遣,不要頂嘴忤逆。”

“母親放心,孩兒明白!”

史阿重重地磕了個頭,起身拂土。

張蒙心中端的是五味雜陳,一方面他很清楚史老媼對自己么兒殷切的期盼,他不願意讓史老媼再受打擊;另一方面無論前世還是現世,他都沒有提攜他人的經驗,更不願意看著史阿跟著自己越混越慘。然而事已至此,哪怕往後有太多未知,他也只能面對。

“史阿是個人物,但要馴服他,恐怕沒那麼容易。”曹操小聲對張蒙道,“他阿母說來道去,實是想給自家孩兒找個依靠,你把史阿讓給我,我來應付他如何?”

張蒙簡單回了句:“孟德兄多慮了,我與史兄,有情義在。”

曹操聽出張蒙的意思,笑了笑,並不多說。

臨行在即,張蒙仍對史老媼與羅敷的安全頗放不下。

“那麻子臉的首惡,已經被我打殺,可若是其他幾個無賴子去而復返,如之奈何?”

史老媼應道:“這時節雖亂,但鄉里之間法治未亂,亭尉捕盜、遊徼捉賊還有三老教化等一如往常,里君幾日前還來慰撫過老姎。無賴子為禍鄉里,他們都不會姑息。等老姎與羅敷收拾完院子,就找里君主持公道。郎君徑去便是,切勿有後顧之憂。”

張蒙對史阿道:“此去雒陽不遠,等確認的情形,咱們回來看看。”

史阿點頭道:“諾。”接著去到史老媼身前,再次跪下磕了幾個頭:“孩兒不能留在家中盡孝,阿母定要照顧好自己。等走完這一趟,孩兒抽空回來。”

史老媼點頭道:“有羅敷陪著我,我身體還康健,萬事不求人,你只顧自己便是了。”

史阿閉眼咬牙,頓首於地。

天色昏黑了不少,風越刮越大,帶來更多的急雨。

“回去避避雨,都回去吧!”

張蒙勸說史老媼回屋暫避,轉眼見看到羅敷。大風橫吹,頭頂過牆的槐樹枝椏顫抖不止,落下無數枯枝敗葉,她靜靜地站在院牆下,衣裙也隨之擺動。

“再會了......”

張蒙走到院門處,一老一少仍然佇立在院中望向自己,揮手致意,不禁惆悵。餘光不經意間瞥到史阿,只見這個鐵錚錚的漢子正在偷偷抹淚。

三人轉出史家院子,不遠處有株大樟樹,枝繁葉茂,兩匹馬駐足樹下,低頭吃草。

大樟樹的枝幹上纏著一些紅布,史阿介紹道:“此即為鄉中社樹,每逢節氣,四方鄉民都會聚來此處祈求膏雨、望谷豐熟......”話說一半,發現了靠在樹根的單仲,陡然色變:“這賊子怎麼還活著?”手便往刀柄摸去。

單仲被史阿殺氣騰騰的模樣嚇了一跳,可他手腳都被綁住,難以動彈,嘴裡也因為塞著布團含混不清。

張蒙攔住史阿,道:“史兄,不可魯莽。”

史阿正要反問,可是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強自按耐衝動,悶聲道:“諾。”

曹操道:“怎麼說,先將此賊送去里正那裡嗎?”

張蒙見單仲使勁左右擺頭,兩腮鼓動,似乎有話要說,就走上去把布團拔出。

單仲大口喘氣幾下,沿著唾沫呼道:“張君!張君!你別把我送給里正,我、我......這次回雒陽,我派得上大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