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仲道:“我家渠帥在大河北岸可是大大有名哩!”聽他言語,竟是與有榮焉。

史阿罵道:“賊豬狗,得意什麼?快刀一抹,送你去陰間做鬼賊!”

單仲魂飛魄散,顫聲直呼:“小人不敢!”

史阿接著道:“張白騎既然在大河北岸做賊,十有八九與黑山賊有干係了。”

張蒙若有所思:“黑山賊......”

黃巾之亂時,各州也有很多輕薄少年趁機響應,群起為盜,後來又和地方土豪、黃巾餘黨等相合。為了躲避朝廷官軍圍剿,他們大多在高山峻嶺中築塢壘堡作為藏身地,大河北岸較為著名的有興於冀州黑山的“黑山賊”與幷州白波谷的“白波賊”。

黑山是太行山南端支脈,因此黑山賊勢力擴張遍及周邊冀、豫、兗、並乃至司隸等州部。四年前的中平二年,黑山賊巨寇“飛燕”張燕“挾眾百萬”南下,先是剽掠河內郡,而後進犯京師地界,當時還在位的漢靈帝劉宏雖然多次派遣軍將出擊,但始終無法徹底擊潰數量巨大的黑山賊,為了平息亂事,索性招安張燕為平難中郎將,名義上讓他管理太行山等山區地帶,並給予舉孝廉、上計吏等地方官的權力。

即便得到了官方的認可,但數量龐大、軍民混雜的黑山賊不可能依靠貧瘠的山區養活自身,仍然需要頻繁侵略周遭郡縣補充給養,所以基本上還是被各地視作賊寇。許多小股賊寇都依靠黑山賊存活,渾水摸魚,張白騎就是其中之一。

張蒙收起思緒,史阿挑起眉頭,質問:“狗賊,張白騎人在哪裡?”

單仲回道:“渠帥沒在此間,只是近些日子派遣小帥來京師周邊招兵買馬......”

張蒙道:“看來那幾個無賴子就是新近入夥的,難怪自誇自耀找到了什麼大靠山。”又問,“你們招到多少人了?”

單仲想了想,道:“本來沒多少,近日京師生亂,人便多了,眼下有、有......”

史阿見他猶豫,喝道:“敢不老實交代?”

單仲活命要緊,點頭如搗蒜:“不敢!不敢!林林總總有個十二三人。”生怕說的不夠多,倒豆般繼續說道,“小帥本待離去,可那麻臉的兄......麻臉的狗賊花言巧語,說有絕色美人要獻給小帥享用,小帥聽信他鬼話,就讓我等幾個老弟兄跟著那麻臉賊助陣。那麻臉賊早前怕驚動鄉里,讓我幾個先在外圍等著,沒想到卻是捱了一頓好打......我幾個這才與那麻臉賊商定了聲東擊西的法子......”言及此處,不安地偷看張蒙與史阿幾眼。

張蒙道:“你家小帥現在何處?”

“這......”單仲稍稍遲疑,終究火燒眉毛顧眼前,“向北五六里的北、北邙山。”

“好!”

史阿拔腿要走,張蒙急忙將他扯住:“史兄,且慢!”

“張君,你這是做什麼?這些賊人傷我母、擄我姪,欺人太甚,我誓要將之盡數誅滅!”史阿雙眼圓瞪,一把揪住單仲,“狗賊,你帶路!”

“史兄,你聽我一言!”張蒙正色說道,“這一趟,我去吧。”

“何出此言?”史阿大惑不解,“我史家的仇,自當我史阿來報!”

張蒙搖頭不迭:“史兄這就錯了。令堂如今有傷在身,正需要人照料,況且賊人心思難測,難保不會再次來犯,你居家主事,實在理義之中,倘若一怒而出,致使令堂再有個三長兩短的,那真是大大不孝了......”頓了一頓,“老夫人與羅敷姑子都對我有救命之恩,如今羅敷姑子有難,不單是你的事,也是我的事,不能救出羅敷姑子,我心難安。”

換做前世,哪怕被人看作懦夫,張蒙抵死都不會攬下這份活兒,可也許是融入了原主人個性的緣故,現在的他竟是變得勇氣十足。

經過幾次動手,他對自己的武勇有了更深層度的瞭解。而無論前世還是現世,他都恩怨分明,哪怕知道前路荊棘,與其讓別人冒險,更願意自己挺身而出。

一想到自己將要面對的是兇殘狠辣的賊人。張蒙的心在狂跳,前世的他謙和內向,很少與人起衝突,來到現世,頂多也就是打翻幾個人罷了,可如今他很清楚,接下來的行動很有可能突破他以往的認知與限度——他很有可能殺人,也很有可能被人殺死。

只是這些都不重要了,在他提出要為史家報仇救人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做好了決定。

史阿聽了,沉默良久,眼見自己的母親神情枯槁,頓時淚如泉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