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著炕蓆上那幾個黑漆漆的腳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老核桃抬手給了我一個嘴巴,我才回過神來,沒命地喊了一聲。

老核桃可沒管我是不是快要嚇瘋了,夾著麻袋,轉身就往山上去了。

我在他屋裡呆了一晚上也沒敢閤眼,等到第二天天亮,老核桃還沒回來。我就一直坐在門口等他,直到天色傍黑的時候,他才揹著一個用麻袋套住的人進了院子。

老核桃裝人的手法挺怪:一條麻袋從腳套上去,套到人腰的位置;一條麻袋扣個窟窿,從腦袋上往下套到腰;最後一條麻袋直接套人腦袋上,在脖子上扎活釦。

老核桃把人背到院子裡,往地上一扔:“掀開臉看看,是不是,認準了,趕緊燒了。記著,只能掀臉看,別開別的地方。”

我使勁兒往自己手上拍了兩下,才控制著手不抖了,掐著麻袋邊兒,掀開一塊,往裡瞅了一眼,就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麻袋裡那死人只剩下半邊臉還有人模樣了,另外半邊臉像是被老鷹抓了似的,活活給撕下來一大塊,裡邊的骨頭都露出來了,看著就不像是人臉。

尤其是被老核桃用繩子紮起來的腰,看著還沒我大腿粗呢!要不是內臟被掏空了,再怎麼勒,也勒不出這個樣兒來!老核桃到底弄下來一個什麼東西啊?

我剛往老核桃那邊看了一眼,他就冷著臉道:“是不是昨天追你的人?”

我仔細想了想,昨天那女的追我時,我就在她靠在炕沿上的時候看見過她半邊臉,跟麻袋裡那個人也差不多少,乾脆點了點頭:“是!”

“那行了。”老核桃伸手把那女人抓了起來,像是夾著行李似的夾在胳膊底下,轉身又上了山。等他回來的時候,卻空著兩隻手。

還沒等我賠上笑臉,老核桃就炸鍋了:“看把你能耐的,往墳地裡扔麻雷子!你還想幹啥?”

“你知道那墳地是怎麼回事兒嗎?那是聚陰氣的地方!我故意在墳上掏個窟窿,就是為了把陰氣洩出來;只有洩了地氣,高大頭那一家子才有救。你可倒好,一腳踩上去就算了,還敢往裡扔麻雷子!炮仗一響,裡面的鬼魂能不傷著嗎?”

老核桃帶著一副“鬼咋沒有弄死你”的表情,咬牙切齒的道:“你小子要是膽兒肥,你別跑啊!我這邊還沒把那死鬼按下去,你倒先跑了!你身上沾著陰氣呢,荒山野嶺裡的各路冤鬼不找你找誰啊?我要是再晚去一會兒,你就得讓女鬼把你身上的陽氣借光!你就得成那死孩子!”

我聽了半天,才出聲道:“你沒走啊?一直在那兒看著?”

“我要是走了,你早死了。”老核桃沒好氣地道:“我一出屋就知道你跟在我後面。我故意裝不知道,就是為了讓你知道個深淺。”

“我這不是知道了嗎……”我笑嘻嘻的道:“你究竟是啥人?”

“鬍子!”老核桃一瞪眼。

我眼睛一下亮了!東北鬍子鬧得確實厲害,可是這鬍子裡也有好壞,東北抗聯裡有一部分人原先就是鬍子。我最愛聽別人講鬍子、講大仙兒,乾脆湊到老核桃邊上:“你真是託天梁?”

我早就聽人說過,一個綹子裡除了大掌櫃之外,最厲害的就是四梁八柱。這四梁的頭一梁叫“託天梁”,也叫“搬舵先生”,是綹子裡的軍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行動前,要占卜兇吉;遇險時,要祈神庇佑。

老核桃連鬼都能打跑了,肯定是哪個綹子裡的託天梁。

我這話剛一問完,老核桃就呸了一聲:“託天梁算他孃的鳥鳥……老子是盤山鷹!”

我這一聽更樂了,軟磨硬泡的讓他給我講講盤山鷹是咋回事。老核桃被我纏得沒辦法,才告訴我:

誰都知道託天梁是綹子裡的軍師,但是,多數託天梁都是扯蛋,不是混不下去的教書先生,就是半吊子的大仙兒,遇上事兒,除了能出個主意,什麼都幹不了。這樣的人在的綹子,都是在山邊晃悠,進不了深山;要是真被逼進了深山老林,說不定就出不來了。

綹子裡真正有通陰陽、斬鬼神、跟仙家借路這種大本事的,叫“盤山鷹”。只有常年窩在深山老林裡的龍頭大綹子,才有盤山鷹;也只有盤山鷹帶的綹子,才不懼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