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頭橫了興子一眼:“老大,我不管別人,只要你不走,我就不走!大侄子,你怎麼說?”

“你是東家,有你在,我還能跑了?”

老核桃打我小時候就跟我說,別看大部分鬍子不是東西,但是有兩條必須守住了:第一個是,答應了別人的事兒,腦袋掉地上,也得給盡心辦;第二個就是,命能丟,義氣不能丟。

我願意留下,就是這個原因。

興子一句沒說,就挪到了炕梢上。他的意思已經夠明白了,明天一早就帶人走。

高大頭掄起斧子,咔嚓一下劈進炕沿上一半兒,手一鬆,就讓斧子立在炕沿上。他的意思也很清楚:“願意過去的都過去,但是從今往後,咱們誰也不認識誰!”

我跟著高大頭坐到張木對面之後,老柺子才開了口:“小兄弟,鬍子的事兒,你比我清楚。咱們怎麼著也得把人從他們手裡弄回來吧?”

“他們要大洋,要糧食……”我低頭想了想道:“帶著煙的,把煙盒都給拆了,把裡面的錫紙全都給我!”

我要錫紙是為了疊元寶。早些年的殯葬用品沒有現在這麼全和,上墳燒的元寶全都是用煙盒裡的錫紙疊出來的。

我把金色錫紙全都挑了出來,揣在身上,用銀色錫紙疊了二十多個元寶;又從吃剩下的飯裡挖出一碗大米來,用香灰在裡面攪合了兩下,端到門口;在地上畫一個圈,把元寶燒了,還特意留出兩個扔到了圈外面;又把白飯扣在地上,點了個炮仗扔到遠處。

炮仗響了沒一會兒,院子裡就刮起來一陣旋風,把地上的紙灰給捲了個一乾二淨。

老柺子低聲道:“鬼魂把錢收了,咱們怎麼辦?”

“回屋裡等著,看看明兒早上人能回來不。”

我剛才那一套,都是跟鬍匪換人票的套路。鬍匪一般還人票都不跟苦主直接碰頭,把地方給苦主指好了,苦主把錢貨放好,點一個炮仗扔出去,告訴鬍子“我來了”,然後馬上調頭往回走,中間不許回頭,也不許偷看,要不然對方馬上就撕票。

只要放下的錢貨數目沒錯,被綁的人第二天準能回來。苦主只要房前屋後找找,或者乾脆坐家裡等著就行。

我回屋躺下沒一會兒,就聽見門口吧嗒一聲,趕緊跳起來開門一看,門口被人扔了一個帶血的舌頭。那舌頭還在滴答著血不說,用手一摸還是熱乎的。

“糟了,鬍子傷票了!”

鬍子綁票,一般都是先讓花舌子帶一條豬舌頭給苦主,意思就是個警告:你們的人在我手裡,別玩花樣,要不然就送真的過來。

只要苦主三天不給錢,就送一隻耳朵過來;六天錢不到,送的就是一隻手;九天之後,肯定送腦袋。這一步步逼著苦主拿錢的過程,就叫傷票。

被扔在門口的分明就是一條人舌頭。鬍子真把其中一個肉票的舌頭給割了?我把舌頭翻過來一看,上面留著兩個鉗子印,斷口雖然有點兒歪,卻非常整齊,一看就知道是用鉗子把舌頭拔出來一半,一刀給割下來的。

高大頭當時就急了:“不是都給錢了嗎,怎麼還送人舌頭?還講不講點兒信用?”

“別吱聲!鬍子說不定就在暗處聽著,你罵一次,他們就會傷一次票。”我喊住了高大頭,但是自己心裡也在犯嘀咕,這事兒肯定不對勁兒啊!手法倒是鬍子的手法,可是明顯不和鬍子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