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似知應龍進來,也不轉身,自顧自道:“老乞婆欠‘九黎’萬千生靈一個交代,所以才甘願損耗功德,出手相助。小爬蟲,回去告訴你家主人,世道輪迴、天理昭昭,得饒人處且饒人;切勿趕盡殺絕,妄損陰德。

‘九黎’戰力盡數沒入罐中、化作了土。黃帝以後再無後顧之憂。老乞婆就此回返地府。待得天下復定,再出來哭將一番。呼嚕嚕、呼嚕嚕……”話畢,身影漸淡,終至消散不見。而她站立的地方,則留有一灰色陶罐。

直至身影徹底消失,應龍才小心翼翼的上前查探。那陶罐內,似還有黃葉在燒。觀其形狀,見多識廣的神獸認了出來:這一直燃燒卻燒不完的東西,原是可令人致幻、亦可治百病之神物—天麻。

孟婆所用,於漫山遍野之凡品定有不同。應龍同屬混沌,自然識得。他將那陶罐捧起,只覺入手溫潤,卻不燙人。看著那些灰黃的天麻形狀尚在,便把罐子一掀,將天麻悉數倒在了撩開的獸皮裙襬內。

應龍勇猛,雖也是混沌所生,但天生智力不高。否則也不會被人王軒轅馴化成了坐騎。他只想寶貝難得、急著據為己有,卻不想毛手毛腳的闖了禍:隨著葉子傾倒在獸皮之上,那本就灰敗枯黃的天麻葉子陡然潰散成了飛灰。

措手不及間,應龍被弄了個灰頭土臉。心下茫然,嘴中便隨意說道:“好濃的焦香味兒!人來,燒火造飯!取‘九黎’鹽巴多用幾塊!哎,枉我們打生打死,誰想起因竟是這黑不拉幾的破鹽巴!皆言鳥為食亡,縱是百獸之靈的人族,也沒高尚到哪兒去嘛……”

就在應龍攪碎天麻灰、感嘆時,萬里之外的仙家府邸也有了鉅變。“啊!”久久不動的海洋大叫一聲,口吐黑灰,腹部坍塌,癟陷了一大塊。

“孩子!”“我兒!”“夫君!”“少主……”驚呼聲中,早已停止呼吸心跳的大神海洋忽然睜眼喘息。昔日猩紅的眸子一片慘敗,直如死屍無異。

“咳、咳咳……”先是幾聲咳嗦,海洋再緩轉頭環視周遭。“夫君醒啦!嚇死我了……嗚……”綠植黑瞳喜極而泣,就要撲進熟悉的溫暖臂彎。

左腳剛抬,卻遲遲落不下去。偏頭一望,但見將臣一臉凝重,四手微張,于海洋周遭布了靈力罩。就是這看不見摸不到的混沌靈力,使她難以存進。

海洋異常虛弱,躺在晶瑩潔白的玉石床上,向茫然不解的黑瞳緩慢擺手:“別、別過來。我也是、也是‘盤古’一族,知道……噓、噓……”只是兩句,卻將個大神累的喘息連連。一旁的女媧神色悲慼,欲言又止。

“爸爸媽媽,恕兒不孝。怕是……要……先走一步……只怪……輕視……誓言……祈禱……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其實……輪迴……次,但……最後……最初一回……”

海洋委實虛弱,說話斷斷續續,發音也模糊不清。見此情景,女媧蛇尾一甩,竟背轉過去不肯再看。海洋話未說完,頭一歪,再次氣絕。

“夫君!”“少主……”又是一陣陣呼喚,此番卻帶上了哭音。海洋裸露著的腳踝漸漸灰敗,繼而化成了最為普通的石頭。

“引!”將臣大吼一聲,上兩手結印維持著靈氣罩;下兩手卻循著神秘軌跡滑動。頓時,天地靈氣呼嘯著向海洋飛去,繼而貫入了一動不動的身軀內。

充盈到幾成實質的天地靈氣石沉大海,只顧著鑽進海洋體內,卻什麼都沒改變。不知何時起,氤氤氳氳的仙家府邸現出了原形—通體晶瑩潔白的高山中,一靈石遍佈的巨大山洞。

山洞內,有著各種成了精的天材地寶。山洞外,卻是一派荒涼地貌。不僅如此,那龐大得覆蓋萬里的空氣罩亦消散不見。

眼看洞內靈氣接連打入海洋身軀,情況卻無有好轉。沉默的女媧背對海洋道:“哥哥,停手吧!再多靈氣,怕也無濟於事。”

四臂抖動,將臣怒道:“當我不知嗎?蒼穹之下,誰有我家靈氣充裕?要有用早生效了!可我……又能如何?總不能讓孩子這麼不明不白……”

“哥哥!”女媧搶白道:“事到如今,難道還不肯定論麼?”

“老婆!該不會……”“不錯!能至‘盤古’一族如此窘迫的,除了混沌原力還能是什麼?”

女媧絕美容顏帶上了一絲決絕:“怕什麼來什麼。沒想到有人願魂飛魄散,將混沌原力奉還天道;更沒想到,最為古老、神秘的混沌竟趁誓言報應在了我兒身上。族長分混沌、共工撞倒不周山、我用五彩石補天、創人族,如此種種,皆為混沌不容。但有怨懟,衝我們來啊?為難一個不到兩千歲的孩子,算什麼?”修長秀美的指甲深深扎進掌心,女媧卻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