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鋪的老闆娘大概正在櫃檯前低頭算著賬,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音脾氣熱情地喊道:“選單貼在這裡,看您需要點……”一抬頭看到是媽媽,聲音戛然而止,手上的筆也停了來,臉上原本是笑著的表情,此刻也慢慢地冷了下來。

“坐。”這女人的語氣倒是顯得格外鎮靜,彷彿她才是爸爸的妻子一樣。

“坐就不必了,想必你也猜到我今天來的目的了。”媽媽也不緊不慢地說道。

那女人聽到這句話,臉上帶了一絲嘲諷的笑,又繼續低頭算賬:“如果最後有個人要離開,那這個人一定是你。你要是捨不得,我也可以繼續陪你耗著。”語氣傲慢得很。

猖狂,太猖狂了。談望聽得一肚子氣。

媽媽冷笑了一下,似是早就料到那女人會這麼說。她剛要開口,卻又被那女人打斷:“如果不是我當初生我女兒的時候坐月子落下了病根,卿年想必也就不需要再多一個人幫他生兒子了。”

致命一擊。

談卿年是爸爸的名字。而媽媽聽到她說的這句話,顯然一時沒能理解:“什麼意思?你把話說清楚。”

“喲,怎麼?訊息還沒打探全就敢來跟我叫板了?”那女人一詞一句中都把自己當成了當家主母,彷彿媽媽才是那個見不得光的小三。

“ 妞妞,呵,你見過的,我女兒。但是你好像還不知道,她也是談卿年女兒。妞妞馬上都要小學畢業了,你說究竟誰是小三?”她說完,還挑釁地看了媽媽一眼。

看媽媽的樣子,顯然是來之前只知道爸爸和這粥鋪的老闆娘有一腿,但並不知道他們的孩子都已經這麼大了。

沉默半刻,媽媽沒有過多糾纏,而是直接利落地轉身離開。

雖然媽媽的氣場沒有差,但談望知道,這一仗確實是媽媽輸了。

此時的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談望跟在媽媽的身後,看著她從剛開始的鎮靜到最後終於繃不住在街上嚎啕大哭,心裡的難受不比她少半分。

他沒理由再繼續跟著媽媽回家了,不用看也知道,媽媽回去後必是一場激烈的爭吵。

談望閉上眼睛,企圖控制自己的夢境。果然漸漸地,他感覺媽媽的哭聲離他越來越遠,耳邊夏日的蟬鳴聲也慢慢越來越弱。

最終,萬物俱籟。

睜開眼,又是那道玻璃門前。

談望抓著門把手晃了晃,發現玻璃門已經沒有先前那麼緊實了,彷彿已經有些鬆動。

談望想休息一會兒。

他靠在門上,慢慢地坐了下來。回想著剛剛發生的一切,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剛才在那個世界時,他以為媽媽回到家後就會像他記憶中的那樣,和爸爸發生激烈的爭吵,然後轉身離開,從此再也不見。

但是此刻他卻發現了一個漏洞,記憶中媽媽離開的那個晚上,下著傾盆大雨,街道上都是被雨水打落的櫻花。而剛剛的那個世界裡卻是夏天,是一個天氣很好的大晴天——也就是說,這不是爸爸和媽媽的最後一次爭吵。這時候的媽媽還在抱著期望,她期望爸爸還能念在舊情,而她也還能挽回爸爸的心。

可能在媽媽的認知裡,她和爸爸並不是完全沒有感情的,相反他們的感情非常要好,她不相信爸爸沒有愛過她。

這個時候的媽媽還沒有完全絕望。

哪怕爸爸在和她結婚前就和別的女人生了孩子,哪怕現如今那個女人對她還十分挑釁,她都能忍氣吞聲。或者換個說法,媽媽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她也是真的很愛爸爸。

想到這裡,談望感覺自己的心臟又抑制不住地針扎般的疼痛。

印象裡他的這個病是遺傳媽媽的,也就是說,媽媽當初生他的時候也是抱著相當大的生命危險。

這麼偉大的媽媽,斷不可能說拋下他就拋下他,這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可悲的是,他竟然到現在才意識到這一點。他白白恨了媽媽這麼多年。

不管怎麼樣,現在機會就擺在眼前,他一定要把過去的誤會都解開,他一定要找出真相。

下定決心後,談望起身,揉了揉心臟的位置,走向早早就已經開好的一道新的裂口,然後毅然決然地邁了進去。

其實人們害怕的並不是未知本身,而是未知可能會在帶給人們希望後,又帶來絕望。可是如果已經可以確定,要面對的未知是對自己是很有幫助的,那他還有什麼好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