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望又夢到了以前。

這一次,他已經上小學了。因為這個時候他已經被爸爸媽媽接到了城裡。

大概是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吧,也是這樣一個櫻花盛開的春天,那天談望放學回到家,就聽到家裡乒了乓啷摔東西的聲音。他習以為常,沉默著回到自己的房間做作業,但是這一次爸爸媽媽吵架的時間格外的久,天都已經黑了,外面還下著雨刮著風,耳邊還夾雜著爸爸媽媽吵架、摔東西的聲音。

他不知道事情的緣由,也分不清誰對誰錯,他只記得最後,爸爸揚言要找一個溫柔體貼的老婆,而媽媽一氣之下奪門而出。

之前也有過,媽媽吵架之後就離開家,但過不了多久媽媽就會回來,不過這次不一樣,談望心裡有種莫名的強烈的預感:媽媽再也不會回來了。

於是在聽到媽媽出門的聲音的下一秒,談望放下了寫了一半的作業,跟著追了出去。經過客廳的時候,他沒有多看爸爸一眼。

他家所在的這條街的兩邊種滿了櫻花,處於颳風下雨的緣故,街道上散落了一地的櫻花瓣,有一種淒涼的美感。只不過此時的談望無暇顧及這些,他跑到門口,眼看著媽媽上了一輛計程車,他淋著大雨追在計程車後面跑,邊跑邊喊:“媽媽回來,媽媽回來……”

不知跑了多久,媽媽所乘的計程車在一次轉彎後徹底消失不見,他跌倒在地上,稚嫩的小手按進了地上的一簇櫻花瓣中,一片櫻花瓣被雨水打溼,沾在了他的袖口,他終於忍不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談望在這夢裡,以第三視角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痛苦、不甘、絕望交織在心頭,令他無比難受。

奇怪,明明是做夢,為什麼難受的感覺這樣真實。

談望看著那個還伏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自己,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那不是我,那只是一個別人,我只是在看別人的人生”。

可是躊躇良久,談望還是忍不住上前,將自己的傘撐在了小談望的頭,這時他才發現,小談望的身體正在微微顫抖——他發病了。印象裡這是他第一次發病,就在媽媽離開的這個夜晚,在路邊上。

談望趕忙從自己的外套裡掏出寫著維生素的小瓶子,倒出兩粒藥給小談望服下,並將他扶起靠在自己懷裡,過了一會兒,他的呼吸總算正常下來。

現實中,是上晚班的鄰居下班回來發現他倒在路邊,把他送去了醫院,才及時救了他一命。

他沒心思多想別的,因為此時此刻小談望正淚眼朦朧地看著他,路燈昏暗的光映在他的眼底,顯得他格外的可憐。

談望蹲下來,用手撫去他胸前衣服上的泥水,目光觸及袖口,談望拿下了那片沾在他袖口的櫻花瓣,放進他稚嫩的掌心裡。

“我們都是在不斷地長大的,誰的離開都不可怕,以後你要照顧好自己,能對你好的只有你自己。”談望看著小時候的自己的眼睛,認真而鄭重地說。

但此時的小談望,顯然不能夠理解他話中的意思,只是眨巴著剛剛哭紅的眼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果然,在那晚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媽媽了。大概也是從這一晚起,談望變得討厭下雨,討厭夜晚,討厭櫻花。

這時候的他大概怎麼也想象不到,將來他會遇到一個很傻的小姑娘,甘願他在下雨的時候將她摟在懷裡,在夜晚的時候給她講睡前故事,在櫻花盛開的季節裡,陪她千里迢迢地去看櫻花海。

她的存在,可以讓他容忍所有自己討厭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