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何又冬老早就閉上了眼睛,她還毫無睡意。鄰床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大概因為傷口發作,疼得不斷地嗷嗷叫,他媽媽心疼地低聲安慰他,兩種聲音交替在一起叫人聽了頭疼不已。何又冬卻有本事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何又冬,何又冬你睡著了沒?”她的手在他閉著的眼皮上瞎晃。

他不耐煩地說:“我要睡了,別吵。”

她撇撇嘴想,虧馮雪還說他是什麼深入骨髓的溫柔,溫柔個毛線!他什麼時候給過她好臉色看了,這時她只能悲嘆同人不同命了。

何又冬見她突然安靜下來,不信她會真的聽他的話,怕有什麼貓膩,便偷偷睜開眼來瞄她。被杜思秋逮了個正著,她狡黠地咧開嘴笑:“我就知道你沒睡著,快陪我說說話,姐無聊死了。”

他打了個哈欠,心不在焉地敷衍道:“行行行,你說,我聽。”

“好啊,那你要聽什麼?”

“隨便,你愛說什麼說什麼。”

“姐不會講隨便!”她惱羞成怒,一個拳頭猛然落到他肩膀上。

何又冬哀嚎一聲,這下學聰明瞭,盡挑她喜歡的來說:“知道了知道了,嗯,你就講講你的京都吧,那裡有什麼好玩的,改天我去日本看看。”這狂妄的口氣,彷彿京都就坐落在他家隔壁的某條街上一樣。

“當然,好玩的地方有很多。”她搔搔腦袋醞釀了一下,一本正經地說:“假如有機會讓我去京都,我要去看洛東的清水舞臺和南禪寺,去看洛北的詩仙堂,還有一定要去看洛西的嵐山,分兩個季節去兩次,春季看櫻花,冬季看紅葉,你知道嗎,我最喜歡櫻花了。還有還有,最後一定要嚐嚐那裡的日本酒和懷石料理。我爸最喜歡喝酒了,到時候給他帶兩瓶日本清酒回來,他肯定會高興壞的!”她一提到酒,總會想起她爸爸,想起她跟著他一起喝酒的日子。

她一口氣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何又冬好像根本沒有注意聽她的話,他閉著眼睛淡淡地說嗯,是嗎。然後好久都沒出聲。

“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杜思秋懷疑他已經睡著,並且開始做起美夢來了。

鄰床的小男孩突然停止了嗷叫,怯怯地插嘴道:“阿姨,我在聽啊,你講給我聽吧。”

“怎麼,你也喜歡京都嗎?”她欣喜地起身,從何又冬這裡奔到小男孩那邊去。

他眨巴著淚汪汪的眼睛答:“不,只要是日本的地方,我都喜歡。”

“好啊,那你不能叫我阿姨,你叫我姐姐,我就給你講日本的東西。”

小男孩乖乖地點頭。

何又冬還是緊閉雙眼沒有參與他們的談話,但是他的嘴角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地上揚了。

她俯下身子說:“你好,我叫杜思秋,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喜歡日本呢?”

“杜姐姐你好,我叫楊小柘,我喜歡日本,因為我爸爸在日本,我要多瞭解日本,以後才能去那裡找他。”他一字一句地說。

她默默地聽著,心裡生出一絲憐愛。她撕下一張白紙,在上面認真地寫下“楊小ジャ”的字樣,樂呵呵地說:“嘿嘿,楊小柘已經很像男子漢了呢,姐姐教你用日語念你的名字吧,來,跟著唸啊,楊小ジャ。”

興許念得太快,楊小柘聽了好幾遍都學不會,淨髮出些變了調的音節。杜思秋被逗得忍俊不禁,連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出聲來,一時忘了自己傷口的疼痛。小男孩的媽媽從洗手間回來碰見他們嬉笑的一幕,頓時愕然不已,連連感謝杜思秋對她兒子的陪伴。

“媽媽,杜姐姐會講日語呢。”

“真的啊,杜小姐是學日語專業的嗎?”楊母對此頗感興趣。

“不是,我只是出於興趣,考了個N2。”

“那也挺厲害啦。我正尋思著給我家小柘找個日語老師呢,不知杜小姐有沒有興趣試試。”

杜思秋聽到這個感覺挺意外的,不過她這個標準上班族,白天要工作,晚上又有自己的私人安排,根本沒有多餘時間去兼職,只好委婉拒絕掉了。

第二天早上,杜思秋回家補覺,一直睡到下午三點才擠公交去醫院跟何母換班。她去的時候何母已經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