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宮簷下已點亮了宮燈。

風吹過,宮燈搖曳,帶來寢殿中女子憤怒的哭罵聲,悲憤至極。

間或有零星的字眼,落入顧驍野的耳裡。

殺人兇手,惡魔,瘋子,不得好死,早晚會遭報應,諸如此類。

顧驍野沉默立於長廊下,神情是近乎木然的冷漠。

這些字眼他早已聽膩了,韓卿卿卻永遠也罵不膩般,這幾年翻來覆去就是這些話,罵了又罵。

自從入了宮,隔三差五韓卿卿都會哭鬧一番,鬧著要出宮,要見她姐姐韓謹柔,鬧著要回鄖州。

顧驍野每次都淡然不做理會,她知道無望,也就自己斷了念頭。

可這次,是她鬧得最久的一次,近乎執拗般的頑固。

她在宮中聽說遠在淮州城的顧驍野下了一道賜婚詔書。

賜婚詔書的物件是百里長安與許落。

她不知道這個許落,是不是曾在南江與她生活過多年,與她情同姐妹的那個許落。

等顧驍野回宮後,韓卿卿第一次主動與他說話,問許落是誰。

得知她就是原鄖州太守許元明的女兒,韓卿卿當即要見許落,自然被拒絕。

她氣怒之下,大哭大鬧不止,從顧驍野初回京都,一直不間斷地鬧到現在,這幾日更是死活不肯吃飯,執意要顧驍野同意她的要求。

可顧驍野怎可能同意。

寂靜的夜色裡,顧驍野站了許久,等裡頭的哭聲漸漸小了,正要進去時。

有宮女捧著裝了飯菜的托盤,腳步慌亂地從殿中奔出。

一眼看見陰暗長廊裡的帝王,宮女嚇得腿一軟,差點跪下了:“皇上。”

顧驍野的目光掃過托盤:“她還是不肯吃?”

宮女的聲音都在發顫:“是,韓姑娘說,她一定要見許落姑娘……”

她的話說完,是死一般的寂靜,連廊簷下的宮燈都好像停止了搖動。

宮女有些害怕,身子微微發顫,等了好半晌,才聽見帝王冷冷的聲音道:“去端新的飯菜。”

宮女慌忙應了,幾乎是跑也似的走了。

顧驍野緩步進了寢殿。

韓卿卿淚眼紅腫,正坐在床邊,哽咽低泣。

她的手腕和腳腕上,都戴著特製的鐐銬,能有輕微的活動,卻不能讓她大步行走,更不能讓她自傷。

逃不得,死不得,每日如同活死人一般,被困在這宮中一隅。

就連咬舌自盡,都不可以。

因為他用姐姐韓謹柔的性命,來威脅她。

她只能活著,痛苦又屈辱地活著。

聽到腳步聲時,韓卿卿抬眸望向來人,眼神一瞬間變得冰冷怨憤。

這個人,在她與顧馳淵的新婚之夜,如同惡魔般帶著錦衣衛闖入,殺了那麼多人。

他將顧馳淵囚禁至死,害得她生不如死。

她恨極了顧驍野,恨到不止一次,想要親手殺了他。

顧驍野走到離著她數步開外的地方時,頓住了腳步。

這是韓卿卿能容忍他靠近她的距離,若是再近,她的情緒,必然又會變得崩潰般歇斯底里,甚至,不惜弄傷自己。

這幾年,他早已摸清了韓卿卿的性子,知道與她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反而,兩人都能稍稍平心靜氣。

他不是個有耐心的人,更不是多麼能容忍的人,但這幾年,他所有的容忍和耐心,都給了韓卿卿。

可惜韓卿卿從來不會領情,除了恨他,還是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