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空氣彷彿忽然凝滯了一般,一切都好像延時鏡頭似的,被人們下意識地抽掉了幾幀……大家都停下了吃飯的動作,目光不自覺地落到一邊兒認真喝湯的小丫頭身上,只有宇佐見面帶疑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都看著我……”小孩兒吸溜著紫菜雞蛋湯,微微睜大了眼睛,眼珠子滴溜溜兒轉著,好半晌落到江涯的臉上,笑眯眯道:“不要擔心,嶠兒沒事兒噠……要不要給你剝花生吃?”

江涯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揉了揉小丫頭軟乎乎的頭髮:“你沒有不開心嗎?”

“為什麼要不開心?因為見到媽媽的兒子了嗎?”

宇佐見震驚,厚厚鏡片之後的眼睛瞪得老大,那意思——天草淺海有女兒嗎?是這丫頭?這丫頭是天草淺海的女兒?

年輕人的喉結動了動,顯然不知道應該怎麼樣接茬,只能無力地點點頭。

誰知小姑娘夾了一筷子香菇擱進嘴裡,然後笑的更開心了:“那個小哥哥,一看就是個愁眉苦臉的樣兒,嶠兒為什麼要為了一個從來不開心的人而丟棄掉自己的開心呢……那不是得不償失麼。”

心真大……這是此刻眾人心中忽然冒出來的一個想法,覺得大約這姑娘的心裡,可能能包容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煩惱也說不定,那些負能量的東西,被她吃下去,有可能就變成了一個屁,然後悄咪咪地放掉了……

尤其是柳老師,想她從一年多以前開始關注這個姑娘,看著她被親生母親不要她反而去復仇的訊息打擊,看著她被楚漁重傷成為植物人的訊息折磨,看著她被剛走出牢籠的辛集和七號綁架,甚至最後還被閔川帶出去整整一天……所有的這一切都沒能讓她變得頹廢,她依舊活潑,依舊開朗,只是更加努力,更加好學……是她讓自己成為了黃金22的一員,有了穩定的收入和生活,她讓辛集和七號有了一個家,再也不用忍受顛沛流離之苦,是她讓閔川回到警局自首,將一場大火消弭於無形……就是這樣的一個小小的孩子,儘管手無縛雞之力【相對而言】,但是卻可以被稱作這個房間裡最強大的人,就算所有人都頹廢了,都哭泣了,她也會一直微笑著,等著第二天的太陽,重新升起。

桌上的氣氛又活絡了起來,柳老師給小姑娘夾了個蝦仁,將中午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江涯一根筷子漫不經心地在碗裡搗著,將好好的一碗米飯搗得跟團爛泥似的,半晌,忽然道:“你們說……如果真的是連環殺人案的兇手殺了那個倒賣訊息的年輕人,她到底是針對你們三個還是針對天草汐呢……她為什麼會希望你們看到這些?還是說,殺人的並不是那個兇手,只是我們想多了……”

就在這時,門鈴聲再一次響了起來,正是阿木博士等人看完現場之後回來吃飯了。染青拉開了大門,給眾人備上碗筷,倒上了熱湯,問道:“怎麼樣,現場勘查有什麼結果嗎?”

毛小天點了點頭,忙不迭地往嘴裡塞了一大口米飯,又喝了口湯,一邊咀嚼一邊道:“殺人的跟連環殺手應該不是同一個,我們在那小子家發現的女士拖鞋碼數很小,只有三十四碼,推測女方身高不到一米六,而我們目前也沒有找到跟這個男人有關的穿這個碼數鞋子的女人,所以現在還不能把兩起案子聯絡起來,併案調查也不會考慮。”

“難道不會是障眼法嗎,也許那個女人在進入那個男的家裡的時候,根本沒有穿拖鞋。”染青提出了反對意見。

阿木博士吸溜兒了一口紫菜湯,接茬道:“應該不是,你想,這個死掉的男人不過二十幾歲,而根據我們之前的推測,那個女人的年紀應該至少也將近四十歲了,我很難想象,一個女人該多麼地富有魅力,才能在四十多歲的年紀,吸引一個正當好年華的年輕人。”

“怎麼,你歧視姐弟戀?”柳老師神色冷冷的,瞟了男人一眼。

阿木博士尷尬,立刻搖頭道:“不是不是,只是根據我的推測,那連環殺人案的兇手,應該是一個相對來說稍微木訥的人,沒有什麼吸引男人的手段。而那個在壽司店門口死去的男人,觀其形容,吊兒郎當,不過是個比較有人脈的混混,他喜歡的女人很明顯不是那種看內在的型別……而應該是像月亮那種,飛揚跋扈又漂亮的不得了的。”

眾人點點頭,表示贊同。

江涯扒拉乾淨碗底的飯,揉著太陽穴沉思道:“那這麼說,我們目前缺少的關鍵一環就是聯絡人了……尋找最近拆除的廠區一事,應該還是難不倒東京警視廳的。”

果不其然,就在眾人吃完了晚飯,放下這件案子不表,安心地窩在沙發上開始刷名偵探柯南開始,毛警官的手機適時響起,正是小野合惠子打來的:“毛警官您好,我是小野,我們……應該是找到你們之前所說的廠區了,就在向河源區域。這片廠區興建於流六十年前,到現在已經廢棄了將近四十年,在兩個月前,由於要改建地下鐵出口而遭到了拆除,之前我們有接到報案說,這裡的地下發現了很多小孩子的屍體……”

電話結束通話,看著眾人的眼神,毛少爺微微嘆氣:“死了很多人,那個廠區……”

阿木博士往嘴裡扔了一顆巧克力豆,半躺在柳欣慧的大腿上,心不在焉道:“意料之中額事情,從小東山開始,我們接觸到的案子,哪個不是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凡是涉及到小孩子的,便越加殘忍,這世界放肆地利用他們的年幼與天真,在他們的身上施加無盡的痛苦與折磨……為的不過是自己的一己私慾……”男人的聲音冷冷的,落到眾人耳邊,猶如一條滑溜溜的蟲子一樣,刺破了耳膜,直接鑽進了腦海,硌得人連腦子都疼了起來。

一旁,七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自己團成了一團,依偎在染青身邊,神色有些迷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是當年那些絕望的日子嗎?還是深淵裡無盡的恐懼呢?

“你們要去廠區看看嗎?”鹿嶠一邊跟毛小天兒說這話, 一邊兒忽然蹭到了七號的身邊,伸手摸了摸小孩兒泛著青色的眼角,神情溫和地看著那雙綠幽幽的蛇目,好像在欣賞這世界上最漂亮的綠寶石似的。七號微微閉上了眼睛,彷彿打瞌睡的貓咪似的享受著安撫,嘴角彎起,不似剛才冰涼。

“要一起去嗎?”江涯伸手,將小姑娘撈到自己懷裡來,揉了揉她的頭髮:“什麼時候扎兩個小球球,就跟哪吒似的了……”

小孩兒先是扁嘴:“你才是哪吒,你全家都是哪吒。”說完一愣,好像把自己也算進去了,不由得瞪眼,一扭頭道:“不去了,我受委屈了……”

眾人失笑,將方才聽說訊息時候的沉悶心情一掃而空,各自站起身來收拾桌上的零食,道:“夜裡就不去了,大雪天的不方便,車子容易出事兒,而且去了光照不足,也很難發現什麼線索,還是先好好休息,明天天亮,一起出發。”

沙發上,江涯搖了搖頭,道:“明天我們去現場,你……”說著,眼神轉向毛小天兒:“你去拜訪天草家……”

“什麼玩意兒?”毛警官掏了掏耳朵,指著自己:“我啊?就我一個啊?”

江涯眯眯眼,嘴角牽起一絲不懷好意的微笑:“當然是你,誰讓你是公家的人,再說了,就算是從私人身份來說,你也是我們當中唯一能和天草家平席而坐的人……如果實在不行……”男人的目光四下裡掃掃,忽然盯住了正起身整理衣服的女人道:“實在不行你帶她去,都是老熟人了……”

柳老師就那麼定定地看著眼前那根直指自己的手指頭,有一瞬間恨不得伸手把它給剁了……

一夜無話,時針轉過半圈兒,最終落在了六點的位置,天才剛剛矇矇亮,但是因為大雪的原因,已經能夠看清楚窗外的輪廓。

厚厚的被窩裡,鹿嶠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就發現身邊已經沒有人了。小孩兒一驚,倏然坐起,就看見昏黃的檯燈之下,柳老師坐在飄窗臺上,曲著腿,蓋著薄薄的毛毯,神色冰涼地打量著那窗外的世界。

“老師,你沒睡嗎?”小孩兒伸手摸了摸女人的被窩,一片冰涼,顯然好幾個小時前就沒有人躺在這裡了。

柳欣慧回了回頭,看見小孩兒揉眼睛的模樣,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睡不著,就起來了……”

“為什麼睡不著,是……因為媽媽嗎?”小孩兒伸手拿起一件絨衫披上,然後跑下床蹬蹬幾步跳上飄窗臺,坐在了柳欣慧懷裡。

看著她這一串兒連貫的動作,柳老師忍不住收緊了胳膊,抿著嘴唇,將小孩兒死死地抱在懷裡:“嶠兒……老師有點兒害怕……”

“怕什麼?”

“怕想起來……那時候,在日本都過了什麼樣生不如死的日子……怕想起來,和夫人一起,經歷了多麼可怕的事情……”女人的聲音有些顫抖。

忽然,一絲溼潤的熾熱落盡了小姑娘的後脖頸,弄得小孩兒微微一愣,不由得伸手握住了環抱住自己的胳膊,小聲道:“老師別怕,媽媽沒辦法把你怎麼樣呢,有嶠兒在,能保護你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