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花骸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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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那疊厚厚的照片,穿著長風衣的年輕警官靠在火焰一般的法拉利邊上,神情莫測,半晌,忽然頗有些嘲諷意味地抬起了嘴角:“我活了二十多年,因為出身和經歷的緣故,眼界也算不得低了……只是沒想到,到如今還會遇到這樣推翻我底線的案子……人們都說雅扎庫黑暗殘忍,但是大概是因為我認識了這裡僅殘存的幾個好人,於是就把它想得沒有那麼壞了。”年輕人說著,將手中的照片往天上用力一甩,轉身鑽進了車子的副駕駛:“這個案子,我不破了,誰愛破誰破去吧,那些人……罪有應得……”
圍觀的人們迷茫地抬起頭來,就看見那紛紛揚揚落下的黑白照片裡,無數赤果【和諧】的少年少女,他們面露驚恐,咋刺眼的光芒中瘋狂逃跑,有的人被打斷了雙腿,有的人被挖去了眼睛,有的人被縫上了嘴唇……而在他們的身邊,年紀輕輕的慄川、後北條、三重野、大江、山口,正放肆地狂歡著,彷彿這世界上再沒有煩惱之事。
山口生田的嘴唇微微顫抖著,目光抖動,最終落在腳邊一張灰濛濛的照片上,那是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兒,沒有了雙腿,血淋淋地跪在地面上,艱難地嘶吼著,可是嘴唇被縫上了,無論怎麼努力,都發不出聲音……這樣絕望的眼神,即使是在當初的辛集和七號身上,山口也不曾看到過。大約是因為那兩個孩子很堅強,很本事,而照片上這些孩子……卻一無所有……
沒有人說話,即使是那些慄川家追出來的那些打手,都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定格在了這大雪地裡。
一瞬間,這世界靜默得猶如黑白默片……
直到,一聲引擎啟動的聲音,劃破了寂靜的空氣,眾人回頭一看,毛警官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上了駕駛座。
年輕人的目光很冷淡,逡巡過眾人,最後落到山口生田和七號的臉上:“走吧,這事兒跟我們沒關係了……”說罷,就要踩油門兒。
一種名為羞愧而無地自容的感覺,忽然爬上了雅扎庫眾人的面頰——是的,他們是無惡不作的黑道,但是在成為黑道之前,在決心為了雅扎庫奉獻一生之前,他們也首先是人,而此刻,五大家曾經的所作所為,似乎一瞬間將他們從人的地位上拉了下來,變成了魔鬼。
猶如曠野一般的安靜,打磨並拷問著每一個的靈魂,直到……
“我知道……”男人的嘶吼響徹大樓之間,堅實的拳頭猛然錘下,落在自己的愛車之上,一雙猩紅的眼睛,猶如暗夜的惡鬼,死死盯住了擋風玻璃之後的年輕警察:“我知道,他們死不足惜,換了是我,可能會比兇手做的更過分,更殘忍……但是,站在警察的位置上,甚至是站在生而為人的位置上,你就不願意為了照片上這群孩子……查出真相麼?他們為什麼被抓,為什麼被囚禁,為什麼會受這些折磨……他們之中究竟還有多少人活著,當初究竟是怎麼逃出來的……你不想知道嗎?”
“不想啊……”年輕警察的聲音分外冷漠:“因為太噁心了……”
“你……”
“我?我怎麼了?很過分嗎?”毛少爺撇撇嘴唇,踩下了油門兒。
車子猶如離弦的箭一般竄了出去,眼看著就要竄出小巷,但是就在下一秒,一個小小的身影仿若天神一般從天而降,猶如千噸的大鐵錘一般落在了車頭上,年輕人下意識地踩下了剎車,就看見七號彷彿一條巨蟒一般,盤在了擋風玻璃之前,大約是因為動作太大的緣故,隱形眼鏡兒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那毫無遮掩的一雙蛇目再次露了出來,一如初見時那般堅定勇敢。
“不要放棄。”小孩兒的聲音蓋過了法拉利在大雪地裡滑行漂移的刺耳,明明不高,卻無比清晰:“不要放棄,也許還有未曾逃離的人,如果還有一個,哪怕還有一個,都要去救啊,就像當初你們救了我一樣……”
心臟彷彿忽然被溫和的柳葉刀劃了一道一般,沒有絲毫疼痛地撲簌簌流出了新鮮的血液,漫上了整個胸腔,年輕人就那樣定定的看著眼前的小孩兒……良久,忽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幼稚與無能。
七號是勇敢無畏的,所以才能夠包容和堅定地前行……
車子緩緩倒回,沿著之前的輪胎痕跡,微微化出雪水:“還不把照片撿起來麼?”年輕人的聲音淡淡的,但終究有了些溫度,臉色也不似之前那般冷漠。
車子就這樣開進了慄川家大宅,此刻負責掌管家中局面的慄川幸之——慄川奏的大侄子,在看過了照片之後,也預設了眾人的行徑。
幾個電話打通之後,各家都派來了代表人物,除了藤田家,到場的跟上午的會議,基本上也沒有什麼差別。警察們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將屍體處理乾淨之後,遠山香穗也和眾人一起,加入了線索匯總與討論之中。
匯攏了所有的照片,傳聞中的G先生在旁人敬畏的目光中一張一張翻過去,最後覆滿了整個桌面,也不管眾家主臉色是否難看,緩聲道:“這批照片,放置的地方並不算是非常隱秘,但是在警方第一次搜查各家大宅的時候,卻並沒有發現,可以證明,這些照片應該是在殺人兇手明確了黃金22即將到來的訊息之後,才放置在各家的,想要向我們昭示他殺人的真正理由……這可以說明,兇手必定是各大家族內部的人或者和各大家族關係密切的人,當然,也不排除對方是和警方有關的人,否則對方不會對黃金22的行程,這麼瞭解。”年輕人分析這一段的時候,目光在日暮警部的身上轉了幾圈兒,最終又落回到桌面上:“然後,我們再將重點放回到照片本身上……簡單來說,目前六大家族之中,有四家都收到了這樣的照片。藤田家可以除外的原因,在於藤田家的案子,原本跟另外五件,就有所不同,從照片的線索來看,我們基本上就可以將藤田家案子從這次花語案件中劃分出去了……至於山口家,他們沒有收到照片的原因,我有一個私人的推測……大概就是兇手對於山口雨早的仇恨,並沒有對另外四家那麼深重。甚至,對方將殺死山口雨早的這一步放在了最後,也是因為這一點……所以,在當年幽囚殘骸兒童的案件之中,山口雨早所擔當的角色有可能並沒有另外幾個人哪兒殘忍。”
就在這時,後北條千織提出了異議:“如果真的像G先生您所說的,山口雨早在當年的事件之中扮演的角色並不是那麼可怕的,那為什麼在後北條家、三重野家、以及大江家所出現的照片,都是這個女人與別的男人歡好的照片呢?”女人的聲音充滿了諷刺,聽得山口生田耳朵一跳一跳的,巴掌啪一聲拍在桌面上:
“後北條,你的嘴巴給老子放乾淨一點。”
女人瞟他一眼,高傲地一抬下巴:“怎麼,敢做就別害怕被人說啊……二十年前,我的父親……”
“那真的是二十年前嗎?”一旁,高個子的年輕男人忽然打斷了女人尖銳的聲音,後北條千織的眼睛猛然跳了一下,朝男人看過去,就看他一副死宅虛弱的乾瘦模樣,忍不住出言諷刺:
“你又是誰,憑什麼質疑我的判斷?”
“在下宇佐見,不過一屆無名之輩,只是和千織小姐一樣熱愛攝影,是以……對這些照片的年代,做了一下具體的鑑定……拍攝的確不是同一個時期的,前後相差大概將近十年,最早的應該是慄川家這一批,大概是三十五年前到三十年前,分批拍攝,彼時最年長的慄川奏也不過二十出頭,山口雨早等人只是高中生的年紀,而出現在另外三家的照片,應該是將近三十年前拍攝的,無論如何,都不會是後北條小姐所說的二十年前。”男人的語速不急不緩,態度不卑不亢,聽得千織小姐臉色一陣發白。
上首,江涯頗為好奇地打量了女人一眼,道:“千織小姐為什麼要信口雌黃呢?”
女人的神色更加難看了,就在周圍響起竊竊私語,連日暮關山都要站起來質疑她的時候,忽然站起身,匆匆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唸叨:“誰知道你黃金22到底抱了什麼樣的心思,居然想把這罪名往我身上栽贓,該不會是找不出兇手,所以跑過來編故事了吧。”說罷,就要穿鞋子離開。
一旁,山口生田嘆了口氣,猛然伸出一條腿,將女人絆了個狗啃泥,然後無奈地看向一邊。千織小姐狼狽地翻過身來,惡狠狠地看著他:“你什麼意思?”
男人一臉無辜地搖了搖頭,伸手指著上座,就見G先生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桌面,漫不經心道:“你也不用這麼緊張,我知道你想隱瞞的事情是什麼……既然跟殺人案件無關,那我也不會追究。”
“你……你知道?”女人越加面無人色。
年輕人的唇角微微露出一絲微笑:“其實,如果不是不是因為慄川家出現了大量的照片,你的說法倒也不會引起我的懷疑……只可惜,兇手按罪落錘的做法,打破了你的如意算盤。不過你不必擔心,這件事情到此為止,我也不會往外說……只消千織小姐,之後對我們誠實一些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