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藉家世和才能囂張了三十多年的消防大隊長,此刻坐在專案組辦公室裡,喪氣的像個丟失了最心愛的玩具的孩子……這話說起來可笑,那是因為大多數人這一生不是隻有這一個玩具,不是隻付出過這一次真心,所以便不會知道此刻,這人,疼的有多厲害。

掏出懷裡那封翻看了無數次幾乎快要破舊的信,三十多歲的黑臉漢子抬起頭來:“東城,從來都不是一處乾淨地界,因為龐大,因為歷史悠久,所以蛀蟲無數,藏在黑暗裡吸食無辜之人的骨血……而我之所以選擇信任你們,是因為你們的國際刑警背景,我再一次選擇相信這世界上還有一點點道義,做警察還有一點點意義,只是希望這件事情能夠被查的水落石出……”男人微微顫抖著,交出了手中的信封。

開啟信紙,落入阿木博士眼簾的第一行字,便是意料之中的抱歉。

“阿戰,展信佳。

當你拿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大約已經死了吧。

你在看到我死掉這句話的時候,是否已經扔下信封,像個瘋子一樣往我家跑去……你不要來,我可以告訴你,你會看到什麼。你會看到一輛又一輛警車,包圍了曾經的刑警大隊長的公寓,而我一個人躺在房間的正中央,冰涼的地磚之上,血流滿地。

你可能會難過的想死,但是我得告訴你,我死的並不冤枉。這些年,我做了很多很可怕的事情,主動的被動的,都有。這應該是對曾經與你相愛之人的一種侮辱,畢竟此刻寫下這封信的劉天浩,已經如此不堪。但是你不知道,我踏進了多深的一灘黑水,無論怎麼掙扎,都跑不出來。

你很瞭解我,所以你一定從小東山大爆炸發生之後那段時間我的反常,就看出了我心中的惶恐。你知道麼,那聲巨響的瞬間,是我惟一一次相信,原來這個世界上是有報應的。我幫著那群人做了太多慘絕人寰的事情,害的太多人丟掉了性命,於是上天降下雷霆之怒……

從八年前開始,因為一個案子的無心之失,我便成為了狄局長手中的一把刀——我救了一個小姑娘,擅自改掉了她防衛過當殺死自己養父的事實。頭兩年,局長要求的事情並不過分,甚至還動用人脈為我謀求升職……我便鬼使神差地越陷越深,直到三年前,他們轉移基地的時候,我知道了事情的部分真相。

我做警察這麼多年,不論是從課本上,還是從傳說裡,都從未見過這樣滅絕人性的實驗。那些試驗品,都還是不足十歲稚齡的孩子……他們有的是第一代試驗品的孩子,也有的是直接拐賣或者偷盜而來……我有心深入挖掘,卻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已經深陷迷局,我的家人,全部都已經陷入了密集的監控之中。這些監控,有的是來自於警局,我的同事們,有的是來自於一些普通的混混,大概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東城地龍,原家傑的手下,而最可怕的那些,都是來自一個神秘的僱傭兵組織,他們憑藉著大量的金錢優勢,想要創造出真正不疼不怕沒有知覺的超級戰士,而在這之前,他們需要掌握了大量資源的狄波濤和我。

此刻,當我寫下這封信的時候,我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大約就是這個凌晨,長庚星墜落的瞬間。那是那個組織動手的習慣,每一次,東城的凌晨有人死的莫名其妙的時候,我便更加悔恨一分。如今,我能夠聯絡的人,只剩下你……我知道,你的背後是整個邢家,隻手遮天的邢家。我從未如此慶幸你有這樣強大的後臺,倘若邢家當真如此強大,那麼請你一定要把這夥人抓到手,將狄波濤拉下馬,徹底搗毀原家在東城的地下王國……救救那群孩子,阻止老天爺的不世之怒。

——L絕筆 ”

並不算長的一封信,只有顫抖的筆跡顯示著書寫者當時的驚惶與掙扎。劉天浩是否真的悔過了,對眾人來說,已然不重要。只是這曾經的刑警大隊長,筆鋒所指,皆是小東山實驗室慘絕人寰的秘密,便叫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與憤怒了。毛隊長扔下信件,站起身,四下裡看了看,道:“一起去看看麼,小東山。”

阿木博士看他一眼,緩緩起身,道:“恐怕還需要邢隊長從中斡旋了。”

邢戰域打了個愣神兒,然後反應過來立刻點點頭:“這個不難,我能安排……只是,我擔心小東山附近會不會有天浩說的那些人埋伏監視,你們還是得拾掇拾掇,打扮的像個民工。”

眾人面面相覷,唯有江涯看了木阿吉一眼,微微帶點莫名的調笑神色。阿木博士眼中的尷尬一閃而過,誰也沒有發現。

換上民工衣服的眾人,在小東山下經過了程式複雜的盤問,跟隨著邢隊長一路往山頂走去。昔日繁華的地界,如今已是斷壁殘垣,不久前還人來人往的警官學院,現在已經一個學生都不剩下了。

祁副隊看著自己曾經生活了五六年的地方,心頭湧上一陣酸楚,江涯瞟他一眼,對眼前景象,除了悲涼,卻生不出別的感覺。

是因為見過太多類似景象麼?還是因為心腸從來就硬的跟塊鐵似的?

木阿吉悄無聲息地站到了年輕人身邊,小聲道:“不用懷疑自己,我跟你有一樣的感覺。”膚色蒼白的青年,笑的跟個狐狸似的。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可悲的事情固然可悲,但是刻意展示的悲傷,就只會成為可笑。”

年輕人不著痕跡地笑了笑,往遠處看去:“你說說看,按一個心理學家的看法,對方會把巢穴選在什麼地方?”

青年不答反問:“那麼按照一個優秀的狙擊手的眼光,對方會把巢穴設定在何處呢?”

阿木博士話音剛落,還沒等反應過來,便被身邊年輕人帶著體重撲過來的巨大力量壓倒在身下,子彈挾裹著風聲,呼嘯而來,瞬間便劃破了年輕人尚未完全癒合的左臂。

託槍,上膛,扣下扳機,所有的動作行雲流水,瞬間完成,毛隊長的第一發子彈,便衝著此刻正隱沒石堆身後,即將消失的青年漢子,推了出去。鋼鐵入肉,熟悉的聲音刺激著眾人的耳膜,於是第二發子彈緊隨其後,射向了對方襲來的地方。

“艹他孃的,老子就知道有詐。”毛隊長張牙舞爪,看上去就像是一隻十足憤怒的雪豹。他的身後,毛小青很快躲在塌陷的岩石之後,很好的將自己保護了起來,不讓沒有搶的自己,拖了弟弟的後腿。祁副隊動作稍慢,但很快也反應過來,將蔣天行護在身後,一面又腹誹道:“臥槽,剛剛在山下不是搜身了麼,他們的槍都是藏在哪裡的,老子怎麼做不到……”

手上只有一把槍,以至於雙拳難敵四手的眾人,很快陷入了鏖戰。只是下一個瞬間,自更加遙遠的方向,至少兩千米開外,一顆轟天的子彈,帶著令人難以置信的精確度和穿透力,刺破了小東山上空千鈞一髮的氛圍,射進了敵人的窩點。槍聲間距很近,幾乎連推五發,沒有空隙。

“什麼人?”江涯扶著木阿吉,心臟狂跳著回過頭去,這樣的遠距離重型*,後坐力之強大,把控度之艱難,就算是全盛時期的自己……恐怕也……而對方卻能夠連續開出五槍,若非戰神級別的人物,根本不可能。

“臥槽,這槍法絕了,開槍地點起碼離這裡兩公里。”

阿木博士的大腦飛速運轉著,兩千米外,三千米內,能夠清楚看到小東山的頂的地方,便只有一處——“老鐘樓。”

眾人異口同聲,隨後想起——“原家傑不是就住在鐘樓巷麼?”

“原家傑離開了,原本鐘樓巷的監視者肯定知道我們盯上了原家,所以不得不撤退……於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成了最安全的地方,這個開槍的人,一定就在鐘樓巷。”

激烈的惡槍戰,幾乎在瞬間就結束了,原本幾乎可能取了眾人性命的危機,也在這個未知之人的幫助之下眨眼間消弭……毛小天快跑兩步,將大腿流血的邢戰域從石堆後扯了出來,卻發現不知何時他的胸口正中被人補了一槍,血流如注,就要死了。

這身長八尺的黑臉漢子張著嘴,哈吃哈赤費力地笑著,聲音像壞掉了的風箱:“真可惜,沒能殺了你們,還把自己搭上去了……我還以為毛大隊長會對我這個同病相憐的可憐人感到同情,沒想到你們這樣鐵石心腸……我可是把自己的心,都掏出來說了呀……哈哈,也罷了,我去找他,阿浩,去過我們的下輩子。”破碎的聲音戛然而止。

抱著逐漸冷卻的屍體,毛隊長臉色鐵青,咬牙切齒道:“我絕對,不會跟你同病相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