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天跑的很快,只是才一出門,便看到剛剛上班的醫生護士們聚到了一處。地上,昏倒的女護士臉色蒼白,一副憋著氣就要死掉的模樣。阿木博士趕到的時候,值班醫生正一臉茫然聽著姑娘頻率極快聲音極低的心跳。木阿吉嘖了一聲,撒腿跑進藥房,尋了一劑毛果芸香鹼。

“把她嘴扒開。”

“好。”毛小天應聲而動。

藥水順喉流下,不過三四分鐘的時間,便有了動靜。女孩兒本來正躺在毛小天懷裡,此刻卻忽然蹬了蹬腿,唰一下睜大了眼睛,驚聲尖叫道:“索戈爾廢車場……”

阿木博士眉頭一挑:“好一個拉姆,居然故意留下線索?”

毛小天著急,問:“那咱們去麼……”

“去肯定是要去,只是怕是個陷阱……如果是江涯當初那樣的爆炸怎麼辦?”

“帶上都靈本地的警察一起去,讓他們帶上排爆的人,穩妥一些。”

——

廢車場中,江涯的昏迷並沒有持續很久,甚至,他覺得自己並沒有被控制。但是,此刻他很肯定的是,他自以為的這份清醒,都是一片假象。因為他睜開眼睛看到的景象,正是十八年前,那個生不如死的黑夜,那個湮滅如死灰的黑夜……無邊無盡的夜色,空中懸掛著一輪帶著血色的月亮,那一點紅月,漸漸淹沒了年輕人的理智。

別墅,大火,孩子們的尖叫,父母的殊死抵抗……以及,紅燭婆婆流盡的眼淚。那就是那場被古爾薇格拒絕的任務,最終落到了一小隊超a級僱傭兵——燕尾蝶的手中,僱傭者要求他們抹殺,福安街22號,江氏孤兒院。

那一年的江涯,還不到四歲,整個人都懵懵懂懂的,雖然喜歡看書,認識很多字,但是大家還是覺得他是個小傻子。尤其是那些已經開始做一些簡單任務的哥哥姐姐,他們最喜歡逗他玩兒了,搶他的糖豆子,搶他的巧克力……但是江涯從不反抗,因為他知道,哥哥姐姐們最羨慕他了——只有他有爸爸媽媽。他的爸爸媽媽也是江氏孤兒院裡長大的孩子,是那個時代東方世界裡猶如流星般瞬間劃過的梟雄,在那片黑暗的世道里,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後來,總是被人搶零食的江涯長大後,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給自家的孩子買零食了……

那一夜的別墅裡,大家都在,17個孩子,三個大人,一個老太太。因為那是中秋啊,大家聚在一起,吃著紅燭婆婆親手作的月餅,印模子的盒子,是父親親手雕刻的,每一個模子上面都有一個不同的名字。

“爸爸明天又要去執行任務嗎?”

“對啊,不過媽媽會在家陪你的,還會送你去上幼兒園。”

“那我明天可以吃巧克力嗎?”

“不可以,牙齒會壞掉。”

一大家子,在餐桌上,其樂融融的,窗外,明月如斯,亮的像一盞燈。

第一個放下筷子的,是角落裡永遠不說話的黑叔叔。他是和父親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擁有在全世界也排的上名次的槍法。

緊接著,爸爸媽媽也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月餅,彼此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擔憂。

慢慢的,屋子裡除了江涯和紅燭婆婆,大家都不再吃東西了。江涯迷茫地抬起頭,看著眾人,他忽然覺得,大家都不開心了。可是,沒有人看向他,只有紅燭婆婆伸出滿是皺紋的手,輕輕摸了摸江涯光光的腦門兒:“你不要怕……”

紅燭婆婆話音未落,砰地一聲,子彈便穿透了玻璃,餐桌上鮮血飛濺。那是一個小女孩兒,是他很喜歡的一個姐姐,今年11歲了,馬上就要小學畢業了……

眾人霎時動起來,只有江涯還拿著月餅,被母親和紅燭婆婆裝進了防彈箱。黑叔叔的動作尤其迅速,那一聲槍響,幫他判定了敵人的位置。

江涯很那形容那個夜晚給他帶來的感覺,或者說,他有時候連那一晚發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阿木博士說,那是大腦受到嚴重刺激之後的自我保護。

但是,此刻,年輕人想起來了,想起了那鮮血飛濺,大火紛飛的一夜,想起了父親身中數十槍還依舊屹立不倒的背影,想起了母親和敵人同歸於盡的決然,想起了哥哥姐姐們青春美好的身體倒在血泊,想起了……那些人,一個個走過的熟悉的臉……

是的,他們走過來了,他們越離越近了,一個,兩個,總共三十個攜帶了重武器的敵人……而江涯知道,此刻,他的手中有槍,他可以報仇了……可是,他不是已經報過仇了麼?年輕人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腦袋,他記得自己好像是帶著人,去報過仇了,隊伍裡有藤田,有月亮,有毛象……可是,為什麼這些人還活著呢?

黑洞洞的槍口,順著年輕人的視線,落在了阿木博士的身上。博士知道,他種下的釘子,終究還是失效了。

“你要開槍麼?”毛小天輕輕將木阿吉拽到身後,站到了年輕人面前。但是他不知道,此刻江涯看到的,卻是燕尾蝶老大的那張臉……

掙扎,思考,年輕人拼命地想要保持理智,直到第一聲槍響,卻彷彿一切都陷落了……歐陽牧捂著胸口,慢慢地彎下了膝蓋,不可置信地看著前方,鮮血順著他的指尖流了下來。

“江涯,你醒醒……”空氣裡,傳來阿木博士的叫聲。

可是年輕人什麼也不知道,只是無意識地,按下了扳機……

——

不遠處,能夠清楚觀察到廢車場內情況的某個高臺之上,一頭捲髮的混血青年,放下了手中的*,靜靜地點燃了一根香菸,自言自語道:“你們都死了,這樣,才是最好的結果。”

“蠢人……”一記手刀乾脆地落下,青年頓時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天台上,女人微笑著,將那*拿起來打量了一翻,然後瞄準,利落地按下了扳機。

廢車場裡,年輕人的右臂應聲一痛,槍支落下。他茫然地抬起頭,望向子彈射過來的方向,又想伸手去撿起地上掉落的槍。本地刑警中想要動手的人,都被毛警官按在了原地。他抬頭看向遠處的天台,那裡,風姿綽約的年輕姑娘,衝他揮了揮手。

一記突兀的電話鈴聲響起,阿木博士終於鬆了口氣,按下擴音。

話筒中傳來一個平靜的童音,帶著隱隱約約的歡喜,她說:“叔叔,你什麼時候回來呀,我的巧克力吃完了……嶠兒,有點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