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用進城,出了廟門那一刻,剛在院子裡積攢的勇氣一下就被山中環境和下山之路拍了個細碎。

下山路徑荊棘叢生,茫茫大山難辨方向。

很久以前他在嬴伏的帶領下下過一次山,走到過昆嵛城下。不過這已經過去太久了,他只能隱約記著方向。

“唉,這可怎麼辦啊。”

真是少俠嘆氣,前路渺茫啊。

絕大多數人是畏懼陌生世界的,人們在一個熟悉的地方待慣了一旦要換一個地方活就會變得很難接受。

尤其當人們聽聞或間接知道新地方有危險就更會開始變得恐懼。

這其實是刻在骨子裡的東西,上古先民開拓未知世界往往就會伴隨著無數次失敗和死亡,一代代傳下來的東西烙印在現在的人們身上,這種恐懼會很難改變。

日東昇而西落,這種亙古不變的事物就被認作為真理,也變成最簡單的辨認方向的辦法。

但是用這種辦法來走山路基本就會深陷大山之中,茫茫大山蒼鬱大樹無際無邊,枝繁葉茂遮天蔽日。

很多時候會把太陽遮的嚴嚴實實,無從找尋。想走出大山,只有兩個辦法,第一種就是依靠前人的經驗與自己的積累多走幾次罷了,老馬尚且識途更何況是人呢。

第二種就需要有更多的見識,比如利用枯木紋理或者參看天上星辰確定方向。這種辦法比較適合常年遠途或者博聞強識的人。

很明顯,嬴少俠並不具備以上兩種手段,起碼現在不具備。

他知道的是昆嵛城在煙霞寺的東面,現在是下午時分。沿著太陽較為相反的方向一路下山,用手裡的木枝掃開雜草,儘量找到依稀存在的小路一步一步來吧。

“我記得大約要先下了煙霞峰,再上泰礴頂。從泰礴頂一路下到九龍泉,再沿著泉水下流的河道一路走就下山了。下山了就是大道,順著大道走就行了。這麼想想還是很簡單的。”

他一邊搖頭一邊給自己打氣,一個時辰已經過去了,他才剛剛準備開始攀登泰礴頂。從泰礴頂西側而上東側而下,眺望九龍泉,根據地形走勢找到九龍泉的出水口後面的也就簡單了。

巍峨泰礴是這一片的最高峰,完美間隔了昆嵛城和煙霞峰,西側怪石嶙峋多是瀑布樣的光滑大石板,從上而下一體成型。

東側是山泉之始。山脈之泉從東側而下,彙集於就處窪地變是九龍泉。

此刻他就站在泰礴頂西側的最低處,抬頭仰望頓生昏厥之感。

“幸虧師父曾多次帶我攀登此處,說是可以鍛鍊我的臂力和毅力。”嬴不疫略整衣衫就準備開始攀爬了。這也就是他爬過,沒爬過還敢挑戰的同齡人可能真沒幾人了。

視角不同,看到的景色就不同。如果站在山腳抬頭看此時的嬴不疫,他基本與大石板平行,像蜘蛛一樣徒手向上攀爬,稍有失誤萬劫不復。

如果有神仙站在雲層上看,看到的將是一個小黑點匍匐向自己爬來。這西側實在是太陡了,不仔細看還以為大石板與山體垂直呢。

日漸西落,太陽打在大石板上即便身在遠處也能些許感覺到石板散出來的溫暖。

但對這在攀爬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一種煎熬,身體無時無刻不在用力,精神更是時時緊繃,加上這炎熱的石板讓嬴不疫早就被汗打溼了。

“師父說過,向上爬的時候不能往下看,從決定開始爬的那一刻起就只能注視頂點,一旦向下看一眼就會被釘在當場再也不能向上一步。”他默唸師父曾經的教誨,堅決執行。無論如何沒向下看一眼,現在泰礴頂在他眼裡已經越來越大了。

多少次的手軟腳軟,多少次體力透支,多少次忍不住要往下看看,他都忍住了。一步一步走來,路在腳下,終點也會在腳下。

耗時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在嬴不疫心中猶如一年那麼難熬,如今泰礴頂再一次在他腳下。環顧四周,再無阻擋,這種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豪邁之情當有一聲發自肺腑的咆哮一抒胸臆。

“啊…………!!”他吼聲中還帶著稚童聲音的尖銳迴盪四方,好一副乳虎嘯谷百獸震惶的場面。

一聲吼叫洩盡胸中陰鬱,但是路還未走完,再向東百步便是下山了。

他順著東側較為平坦的小路一路向下,大約一刻鐘的路程便聽見了潺潺水聲。沿著水聲傳來的方向小心前行,又行一刻鐘,天下絕美終收眼底。

那是不知道多少歲月被山泉注滿的九方水潭,雖彼此相連,卻互有高低。位置最高的水潭現在就在他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