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其他地區,西茗的十二月要冷上許多,灰暗的天空降下無數豌豆般大的細雪,一會兒的功夫就給公車亭頂蓋蓋上了一條純白的毛毯。枝葉蔥鬱的樹木也不能避免,路邊的花草也因支撐過多的雪被壓斷了腰。

這天,十二歲的真晝懷著不安的心情乘上公交車,如她所想,車上一如既往地擠滿了人,沒有空座位。

她現在恨不得立刻下車,可這是最後一趟車了,而且車門早已關上。只好作罷,她認命似的擠到後排的乘客中去,那裡離後門近。

雖說認命,但她還是祈求著不要再發生“那樣的事”。

可事事不盡人意,真晝所不希望的“事”又找上門來了。仗著車上人多,外加前面的女孩背的是挎包;一個成年男人,約摸是三十歲的樣子,滿臉鬍渣。他用自己那骯髒的身子緊貼在這個女孩,小小的真晝後面;男人騰出一隻汙穢的手,不斷撫著這位可愛小女孩裙下的嫩臂。

真晝只是強忍著淚水與哭聲,緊咬著嘴唇,不敢呼救;只得放任這個可惡的西裝革履男騷擾自己幼小的身體與心靈。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她又不敢告訴老師和家人。生性孤僻的自己也沒有朋友,學校裡,成績優異卻被當成異類來看待,被嘲笑,被冷落,被疏遠。害怕乘公交車,更怕一個人走路;雙親每天都早早地去上班,沒時間送自己的女兒上學,連平時的交流也很少,便使得她更加孤單。

真晝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她想過搬家,想過轉學。但都不現實,因為她不敢說出自己的遭遇,對誰都是。

女孩把臉埋入灰色的圍巾裡,閉上雙眼。過去了一站又一站,那種噁心的感覺仍在身後,噁心的溫度。

絕望的眼淚奪眶而出。

無聲的哭泣。

“誰……誰來救救我啊……”

沒人聽見,她的心聲。

她恨男人。

就在真晝猶豫著要不要從口袋裡抽出事先準備好的美工刀時,一個栗色齊耳短髮、鼻樑上掛著副黑框眼鏡、看上去和真晝同齡的女孩離開座位,站到她跟前,背對著她。

女孩拿出調成自拍模式的手機,焦點聚集在真晝後方的那個猥瑣西裝男。

西裝男似乎覺察到了什麼,從“快感”裡回過神,低頭一看:一個栗色頭髮的女孩正準備按下她手機上的快門鍵。而手機螢幕前——正是自己那張滿是鬍渣的臉蛋兒。

忽然,縈繞在自己身後以及臀部的那種奇怪感覺消失了。她疑惑地開啟雙眼,一張天真無暇的栗色齊耳短髮女孩的可愛笑臉擺在自己面前。真晝又小心翼翼地回頭望了一下,那個西裝革履男已不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了,身後是個只容得下一個人的空位置。她又把頭轉回來,那女孩眯著雙眼,輕聲說:“已經沒事了哦!”

聲音軟得像是讓人躺在巨大的棉花糖床上。

女孩拭去真晝紅潤臉頰上的淚珠,牽過她的手,讓她儘可能地靠近自己。

到站後,兩人拉著手一前一後地走下車,當慄發女孩要放開真晝的手時,反而被她握緊了。

小真晝低著頭,抽噎地說:“謝……謝謝……”

一聽到她的聲音,女孩“呀”的一聲,把牽著自己手的長髮女孩嚇了一跳。

“好可愛的聲音!”慄發女孩兩隻眼睛直冒金光,像是捉到了一隻害羞的折耳貓一樣。這隻“小貓”發出的聲音激起了她極強的保護欲。

單純又稚嫩。

“吶吶,你也是茗鳶小學的吧?”

“啊,是、是的……”真晝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對待自己的女孩

“那一起走吧!唔……你在幾班?應該同是六年級的吧?”

沒有反感,沒有排斥,沒有冷落。即使之前沒有見過面。

“剛才可真是危險啊……現在的大人們真是越來越壞了,連小學生都要欺負……”慄發女孩拍去了真晝被“汙染”的後背,笑著說。“走吧!”

有的只是關懷,包容,友好。

與之前的遭遇和現在的境況形成強烈反差,眼角的淚,又流了下來。

“嗚嗚……我、我……”

“欸欸欸!怎、怎麼突然就哭了……”慄發女孩慌張地拿出紙巾,不斷拭去真晝眼裡迸出的淚水。

“謝謝……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