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蔑和士會心裡惱怒,但事已至此,他倆均知無可挽回,自己兩人本就是奉命出使秦國,迎了公子雍回來。現在不需要公子雍了,那還不是要由自己兩人去擦屁股,謝絕秦軍及公子雍?所以,連晚飯都不在晉營吃,直接匆匆回秦營。

白乙丙率著三百乘秦軍也同樣以為晉軍是來迎接的,這三百乘秦軍,與其說是作戰部隊,不如說是儀仗隊,因為每輛戰車上都彩旗飄飄,一片喜慶詳和。白乙丙以及秦軍將士都以為到晉國後會得到貴賓待遇,個個都在想著晉國國君將會給自己多少禮物,所以根本沒有任何防備。

大軍在令狐城外紮營,白乙丙得報晉軍已經到堇陰了,以為是前來迎接的晉軍儀仗隊呢,於是便吩咐將士盡情享受這一趟出國遊,大家放開喝放開了吃,一切費用晉國人都會報銷的。在秦軍將士眼裡,只要接下來完成“交人”使命,便可以領取大把賞賜後迴歸秦國。

先蔑和士會到了秦軍帥帳,白乙丙與公子雍以及幾員秦將正喝得酣,見兩人垂頭喪氣的樣子,樂了:“兩位大夫辛苦了,來來,陪本帥喝幾盅吧。”先蔑擺擺手,沒有立即回白乙丙,他迎回了公子雍,在他的眼裡,此時公子雍才是他的領導。

正在糾結不知如何向公子雍報告晉國的決定時,突然一陣鼓響,然後喊殺聲四起,眾人皆驚,搶出帳一看,不得了了,只見火箭如雨般向秦營傾洩而來,秦營陷入一片火海!

原來,趙盾見氣走了先蔑,擔心秦軍作好準備,乾脆連夜率晉軍發動了襲擊。趙盾親自擂鼓,晉三軍全線出擊,秦軍毫無防備,營帳遭劫,帥令未出,全線大潰。

白乙丙那個氣啊,但此時生氣沒用,作為秦國主要將帥,白乙丙力挽狂瀾,急令收拾殘軍,迅速後撤。

晉軍的突然襲擊令先蔑和士會這兩位晉國使者驚呆了,他倆怎麼也沒想到晉軍居然會這樣不講信義,哪怕是出爾反爾也可能是情有可願,但人家秦國人可是熱情洋溢地真心幫助晉國,卻在這裡慘遭屠戮!

秦軍全線崩潰,可憐許多秦軍將士早就脫了衣甲,睡夢中被排山倒海般的喊殺聲驚醒,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哭爹喊娘聲、怒吼哀嚎聲、戰馬悲嘶聲,令狐城外成了一片人間地獄!

就這樣,趙盾指揮的晉軍趁夜突襲毫無準備的秦軍,把四百乘秦軍打得四散潰逃。白乙丙又氣又急,但經歷了多場戰役的這位秦國將軍,努力收拾殘軍,率隊向黃河邊撤退。

可憐了公子雍,這位滿懷回到晉國當國君的晉國公子,居然死於這次戰亂(也有史料說他回到了秦國,但從此未出現在江湖裡。)

趙盾下令追擊殘敵,晉軍直追出三十多里,秦軍慌不擇路,損失慘重,幸好白乙丙臨危不亂,沉著指揮,才不致於全軍覆沒,秦殘軍總算渡過黃河。一同渡過黃河的還有晉國兩位大夫,先蔑和士會。史載兩人奔秦。

先蔑對趙盾深深失望,心道:“趙盾如此不守信用,此戰更是打得沒有半點信義,這樣的人實在可恥!”他又恨自己當初不聽荀林父的話,現在看來,荀林父正是有先見之明啊,自己雖然以先為氏,但怎麼就看不到今天這個結果呢?

原來,趙盾命令先蔑和士會赴秦國迎回公子雍時,先蔑好朋友荀林父悄悄對先蔑講:“這個差使不好乾,您想想看,現在晉國國內有世子在,且有先君夫人在,卻要去迎立一位在外國的公子回來當國君,這事不那麼簡單!變數很大啊,一旦有變,比如世子最終即位,那您就攤上大事了。到時您接了一位公子回來,與現在的國君便成了對立面啊。所以,兄弟勸您,假裝生病,別去秦國了。”

先蔑卻輕鬆一笑道:“這又不是我的主意,而是六卿會議的集體決定,我也是奉命行事而已。一旦公子雍回國當上國君,我還可以立大功一件,這是美差,哪有什麼問題?”

荀林父急道:“你我能夠在一起共事本是緣份,這便是寮,我們既然是同寮,我當然得盡心勸阻你別幹蠢事啊。詩云:我雖異事,及爾同寮。我即爾謀,聽我囂囂。我言維服,勿以為笑。先民有言,詢當芻蕘。難道你不知道有同寮向你提出意見,你要聽從啊。”

先蔑還是不聽,荀林父長嘆一場,他知道先蔑的個性,便不再多言。而結果果然是晉國背信棄義,非但擁立了世子夷皋為國君,還在令狐襲擊護送公子雍回國的秦軍,使秦軍損兵折將。先蔑長嘆一場,心想自己真是活該,沒聽荀林父的話,自己落到如此下場,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這裡我們要講講同寮這個詞。寮指的是小窗小屋,通“僚”,後意指官員,這便是官僚的來源。而同寮就是同僚,意指一起做官,泛指同事。當然,這個同事也得有一定的級別,至少應該是官員級別的才用同僚。這便是同僚一詞來歷。

看在同僚的份上,荀林父為先蔑做了最後一件事,那便是說服了趙盾將先蔑的家臣族人以及在晉國的財產都送到了秦國。趙盾心想還是為自己為晉國留點後路吧,於是乾脆將先蔑、士會的妻兒家臣以及願意赴秦國的兩家族人和可處置的財產都送到了秦國。這與先前狐射姑逃亡至翟國時趙盾對狐射姑的態度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