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師最新的感情生活在W大校園引起了魚潮效應。傳話的魚兒在各系各科之間來往穿梭,經過誇張渲染的故事逐漸遠離了事實的本來面貌。

“你聽說了嗎?我已經懷孕了。我反正是第一次聽說,自己並不知道。”

楊老師盤腿坐在客廳的地毯上,手裡端著一碟芝士蛋糕,臉上保持著攝氏45度的微笑,既不熱情也不冷漠,看不出說話時的心情。蕭老師在她身後的料理臺榨果汁,沙發旁的茶几上放著他看完第二遍的書——加西亞·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看完這本書費了他很多精神,因為書裡的人名時時讓他頭腦混亂,稍不注意就會對人物認知不清,影響他對整個故事的閱讀理解。他一邊切著水果一邊幻想帶著女友去馬孔多小鎮生活 ,忽然驚聞她懷孕的訊息。

“你懷孕了?那正好,我們去登記吧,早去早好。”

他順水推舟想要借勢而上。

“最近我倆是不是太招搖了?”

楊老師根本不接他的話,只顧說自己的。她想起那個叫譚西塞的男同學,每次看到蕭隨和時都像只戰鬥的雄雞,未免太影響師生團結。

“楊老師,有必要提醒你,我們已成年多年,在談戀愛這件事上再不招搖,那我倆可就成祖國的問題青年了。拖後腿了知道嗎?”

蕭老師恨不得天天把她揣在兜裡滿世界炫耀,他討厭低調。她卻認為自己在工作上的表現已經過於出眾,實在不必因為私生活再惹人注目。兩人在這個問題上一直存在分歧。

“說吧,什麼時候結婚?”

蕭隨和把果汁遞到她手裡,嚴肅而認真地問。

“急什麼,待我選個黃道吉日。”

楊老師假裝隨意避開他的目光,又一次狡猾地逃掉了。

蕭隨和最近一改往日板正工整的穿衣風格,換上了考古色系的休閒服,較之以前更給人以隨和親切的感覺。學生們大膽猜測蕭老師受到了某種精神上的控制,但又經分析認為這股控制他的力量能帶給他幸福感。學生們好奇的心啊,就像按不平的水桶七上八下。

蕭老師每天心情都很好,這是學生們喜聞樂見的,班級生活也少了許多摩擦。不過週二下午蕭老師的語法課上,日語教室裡卻發生了一件離奇的怪事。

下午兩點多,蕭老師精神飽滿地走進第二教室。剛一進門他就傻眼了,教室裡一個人也沒有。他仔細確認過,自己沒有進錯教室,又看了看時間,走得很正常,已經快拉上課鈴了,就真的一個學生也不見。

怪哉,今天又不是臨時安排的課,總不至於全員忘記了吧。他滿腹狐疑。上課鈴拉響了,教室裡依然空無一人。他站在講臺上看著下面空落落的桌椅,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他們在搞什麼!”

蕭老師有點生氣了,以為是年級組調整了課程安排沒有告知,結果年級組比他還要驚訝。老師們都覺察到不對勁,緊急展開了調查。

蕭老師首先聯絡了他的班長吳桐樹,班長接電話的時候語氣十分焦急。

“蕭老師,您怎麼還不來?全班等著您上課呢,都快鬧開鍋了。您可遲到十幾分鍾了啊,快點兒的吧。”

什麼?都在等我上課?是我遲到還是你們集體逃課啊?蕭隨和聽了班長的話,有那麼一瞬間恍若置身夢中。

“我沒遲到,是你們沒到。你們到底跑哪兒去了?教室裡一個人也沒有。”

蕭老師生氣的時候非常嚴肅,說話乾脆利落,絕不多用一個感嘆詞。

“您別是跑到老教室去了吧?我們在東院恆念樓的302新教室啊?今天的課在新教室上,您沒接到通知嗎?”

蕭隨和終於知道了問題所在。一定有人在搞鬼。他心裡立刻鎖定了懷疑物件。

“把全班同學給我帶回老教室來,立刻、馬上!”

蕭老師氣得都快冒煙兒了,但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大發脾氣,那樣做於事無補。他是個實用主義者,注重效率和結果。他認為情緒這種東西可正面、可負面,正負之間亦可轉換,人不能被情緒牽著鼻子走,自己必須是給情緒套上枙籠的人。

無論怎樣,先等鳥獸回籠再說。等人的時候他給楊老師彙報了下情況,電話那頭她的嘲笑聲像歡快的河水嘩啦啦地流,倒替他胸中鬱悶緩解了不少。

“這還不明顯嗎?肯定是富二代同學帶頭搗的鬼啊。我說蕭老師,您還是快檢查下講臺的抽屜吧,看那些傢伙的幼稚程度,還不知道會放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在裡面呢。您可得當心,小心出醜。”

蕭隨和沒被表面的、內在的負面情緒所左右,但總是在意她說的每一句話。他走到講臺前拉開所有抽屜,什麼也奇怪的東西也沒發現。他在心裡罵了一句“幼稚!”毫無疑問他在生自己的氣。

蕭老師兩手叉腰站在講臺上,神情冷峻嚴肅,看去像一塊上了凍的鐵。他努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

“人要服從理性,才能稱之為人。”

楊老師時常和他說起笛卡爾的這句名言,她也是個在重要時刻冷靜得可怕的人。在控制情緒這件事上她得心應手、遊刃而有餘,她說那只是個不值一提的小技巧。

蕭隨和看著他的最後一個學生譚西塞走進教室。譚西塞兩手插在褲兜裡,慢慢悠悠地晃著,臉上保持著一貫的桀驁不馴。蕭隨和看了下時間,離第一節課下課還有十五分鐘。

“把書拿出來,我們馬上開始上課,中途的課間休息取消,兩節課連上,不足的時間往後順延,兩節課時必須上滿為止。”

蕭老師簡明扼要地說了幾句,即時步入正題,一句廢話也沒有。他閉口不提今天的烏龍事件,下面坐著的某人反而心裡打起了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