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靳元薇分手之後,楊老師才感覺有些累了。她懶懶地打了個呵欠,睡意過早襲來反而預示了今晚或許難眠。她精巧的鼻尖微微抽動著,似乎想起了咖啡的焦香味。不遠處的燈光球場裡傳出響亮的吹哨聲。今晚又有球賽,要不要進去坐著歇會兒呢?還是回家躺著?楊老師在黃角樹的陰影下停駐了腳步,糾結著向左還是向右。

“艾格頓,你們楊老師果然名不虛傳啊,她竟然記得我蹭過她幾次課、坐什麼位置、穿什麼衣服、染什麼頭髮,她是機器腦吧?”

楊老師聽到說話聲,扭頭去看時,朱祈意和艾格頓正迎面走來,同行的還有剛剛課上的三個男生。楊老師記得那他們上課時坐在第四排,三人都穿著灰色的連體工裝褲,髮型和臉型有些相似,給她印象深刻。對學生們議論楊老師早習以為常,她一直是W大師生茶餘飯後的話題中心,她毫無牴觸情緒,反而很樂意聽。

“難怪你們叫她靈屠,小朱被絞殺了不說,連帶法學、哲學系,還有我們土木工程的也一個沒跑掉。”

說話的是工裝褲A,他個子比其餘兩人略高。他兩手插進褲兜,肩膀好像不受控制似地聳動著,腳也不安分,時而跳幾步,時而像螃蟹那樣左左右右地橫著走。

“楊老師對學習這件事有很深的執念啊,她好像特別痛恨不學習的人。不,不能說是痛恨,應該說是鄙視,對吧?”

工裝褲B是三人中最矮的一個,他的髮型呈爆炸式向上擴張,有種旱地拔蔥的勢頭,模樣十分滑稽。同款的褲子在他身上穿著格外顯長,因此他走路要老實一些,深怕踩到褲腳。

“是既痛恨又鄙視。”

艾格頓由於長期聆聽楊老師的教誨,因此總結得精闢。

“我發現那個女人特別瘋狂,她好像只有教書育人這一個愛好。她把絕大部分的精力和時間都花在這上面,難道她沒有私生活嗎?比如其他興趣愛好或者男朋友,都沒有嗎?”

工裝褲C很有膽量,竟然稱呼楊老師叫“那個女人”。楊老師聽到這話,在樹的陰影裡冷笑了一聲。

“胡說,我們W大長盛不衰的文藝之花,怎麼可能沒有興趣愛好?人家不但有,而且能把業餘愛好做到堪比專業。不過她感情生活目前還真沒聽說。”

幾個人晃晃悠悠,從楊老師面前走了過去,竟沒有一個看見樹下站著的人。

現在這些孩子的視力可怎麼得了。同為近視眼的楊老師不覺皺起了眉頭。

“原來是這樣啊!”朱祈意誇張地兩手一拍:“我知道了!你們楊老師之所以在教學這件事上有如此偏執的熱情,主要是因為她陰陽不平衡,性,生活不協調!”

朱祈意同學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他話音剛落,三條工裝褲直接把喝進嘴裡的“牛魔王”奶茶噴了出來。

艾格頓失控的笑聲淹沒了燈光球場裡的響哨。五個人好像發現新大陸似的,終於找到了今天晚上最讓他們感興趣的話題。大家踴躍地發言,積極深入地討論,充分交換了寶貴的意見。

“哎,你們說,楊老師怎麼會沒有男朋友呢?她雖然對我們,怎麼說呢…常常是一種溫柔的狠毒吧,可她分明長得妖獸一樣的形態,按理說應該能迷惑很多男人啊。”

幾個人聊得興起,完全沒留意到身後有人尾隨而至。楊老師在心裡暗暗記下幾個關鍵詞:不協調、溫柔的狠毒、妖獸。

“就是就是,我看楊老師跟我就很合適。我認為在健康的兩性關係中,女方如果年齡大一些的話,更能起到穩定兩人關係的作用。你們知道的,男人總體來說都不靠譜。”

朱祈意三番四次混進W大蹭楊老師的課,其動機未必是追求學業上的精進,而是出於懵懂少年對成熟女性的曖昧情愫。

“小朱哥,不准你跟我搶。”

工裝褲B笑得很靦腆,語氣卻很強硬。

“兄弟們,你們的想法很危險啊,知道你們有多少競爭對手嗎?明裡的暗裡的?別異想天開了。”艾格頓勸大家知難而退,他倒是腦子清醒。“還有,我們都是好兄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內鬥什麼?”

“少裝了你,我們沒你那麼虛偽。什麼‘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只聽過‘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句話。”

幾人爭得面紅耳赤,好像誰贏了妖獸就配給誰。豈不知異想天開的快樂才與無知幼稚的年輕人最相配。

“你們說誰是肥水呢?”

嚦嚦鶯啼般動聽的聲音響起,那聲音他們剛剛才聽了兩個小時。這五人像是遭遇獵狗的野貓,驚得毛都豎起來了。怎麼辦?是回頭還是裝作沒看見?幾人面面相覷,用眼神探問彼此如何是好。這時艾格頓做了個“跑”的嘴型,幾人心領神會,連忙準備開溜,可楊老師快如閃電,一眨眼功夫就繞到他們面前,正用溫柔而狠毒的笑容看著他們。

“楊老師,您老人家還沒走呢?”

朱祈意豎著他的雞冠子,嬉皮笑臉地說道。旁邊幾個人尷尬地在自己頭上又抓又撓,嘴裡“嘿嘿、呵呵”的,不知在嘟囔些什麼。

“我是妖獸,而且還是極不協調、不平衡的妖獸,對嗎?穿工裝褲的同學?”

楊老師老師雙手背在身後,歪著頭看著幾人,臉上看不出喜怒的情緒。她的眼神在幽暗的燈光下依然明媚,卻透著一種晦澀難懂的神秘感。

“沒、沒有,沒有不協調,沒有不平衡,嘿嘿。”

“就是,怎麼可能有這麼美的妖獸呢,您說是吧?”

“楊老師,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就放我們一馬吧。”

三條工裝褲此刻也不分ABC了,他們深知老師的厲害,紛紛向她求饒,畢竟被扣學分是挺大的威脅,雖然楊老師從不擅用她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