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葉環顧屋內,銀箱子,掐絲琺琅的小爐子,內藏雕刀的小菜刀,白底青花的餐具,甚至還有一整套燒烤用的工具,好多次隨意支取食材的單子……顧端在她身上,的確是花了些心思的……

但這心思,還是不要讓別人知道的好,甚至她自己,都不想曉得……

他是世子,而她,只是個地位卑賤的小小廚娘。

正是因為來自於千年後自由平等的時代,骨子裡的自傲,不允許她委身為妾,所以更要和世子的愛慕保持距離,她可不想引火****,畢竟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而她只是個地位卑賤的小小廚娘。

她不希望任何人窺見世子的心意,所以,自己也便率先裝傻罷。

南葉的手,輕輕拂過光滑無瑕的玉佩,下一瞬,便將其收了起來,鎖進了櫃子裡。

香秀看得目瞪口呆,好一時才回過意來,叫道:“你不貼身帶著?”

“帶著作什麼?”南葉神色淡然,“就當這事兒沒有發生過,你也忘了罷。”

“可是,你甚至都還沒告訴我,這玉佩是誰送的……啊,我知道了,是世子!對不對,是世子,對不對?!”香秀叫著,跳了起來,“既然是世子送的,你藏起來作什麼?這有什麼好藏的?”

嘿,為什麼是世子送的,就不該藏起來?南葉瞅著她道:“那我戴著作什麼呢?等著世子情至深處,納我為妾?還是一往情深,把我調去衡清軒做通房?”

香秀自己是個痛恨做妾的人,張了張嘴,露出憂傷的神情來,半晌喃喃唸了一句:“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南葉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可惜些什麼,莫名傷感起來。

她望著緊鎖的櫃門,呆呆地望了好一會兒,站起身來,道:“走罷,該去給大小姐做下午的點心了。”

去西廚房的路上,香秀一直緊緊挽著她的胳膊,彷彿這樣,便能給她一些力量,驅散心中的憂傷。

西廚房的院子裡,安安靜靜,並不是每一位主子,都需要吃下午的點心,南葉開了小灶間的門,清水煮玉米粒,再讓香秀切了些黃瓜,撕了幾片生菜,拿蘋果醋拌了個蔬菜沙拉。大小姐還是對蘋果醋情有獨鍾,倒省了她不少力氣了。

蔬菜沙拉,是南葉親自去送的,不知怎地,她想讓自己忙碌一點,再忙碌一點,好不去想那塊被她緊鎖在櫃中的,和她的名字遙遙相合的玉佩。

在擷芳館,茭白再三向她道謝,謝她成功勸得大小姐參加聚會,邁出了和外人打交道的第一步,並贈她一雙鞋子,說是自己親手做的。

茭白又贈大禮,南葉實在過意不去,奈何她情真意切,只得收下。

離開擷芳館,她躲著太陽,走在古樹避陰處,走著走著,便遙遙望見了衡清軒彎如雕弓的屋角,掩映在蔥鬱的樹叢中。

忽地,遠處有人喚她:“南葉,等等,等等!”

她微微有些錯神,又走了幾步,方才停下腳步,轉頭一看,卻原來是跑得氣喘吁吁的蘆芽。

蘆芽跑到她面前,嗔怪道:“叫你好幾遍了,你都沒聽見,在想什麼呢?”

南葉這才回過神來,面色泛紅,掩飾道:“正想著大小姐下午的點心,沒留神有人叫我,姐姐莫怪我。”

“正是要找你說點心的事情呢!”蘆芽把她的手一拉,朝著衡清軒走,“你也是的,既然給大小姐送下午的點心來,為何不順道給世子也送一份呢?害得世子又不高興了,讓我把你叫過去說話呢。”

顧端又沒有下午吃點心的習慣,有什麼不高興的……南葉想起那塊玉佩背後刻的小字,心中發慌,忙去掙脫蘆芽的手,道:“世子想吃點心,我去做了讓人送來便是。”

蘆芽覺察出她神情不對,奇道:“世子有話要對你說,你跟著我過去便是,慌張個什麼勁?又不是第一次去衡清軒了。”

的確不是第一次去衡清軒,但卻是第一次知道世子的心意……她已經不知該如何面對顧端了……本能地害怕再次踏入衡清軒的大門……南葉猶豫著,不敢邁步子。

但蘆芽是有令在身的,哪管她這麼多,拽起她的胳膊就走,一路跑進了衡清軒的院門。

顧端穿著一件荼白色的袍子,負手立在屋簷下,站姿挺拔,卻又隨意,他看著南葉被蘆芽拖著,氣喘吁吁地跑進來,眉頭便微微地皺了起來,責怪蘆芽道:“又不是什麼急事,你拽她作什麼,看跑了這一頭的汗。”

以前聽見顧端如此說話,尚不覺得,而今聽在耳裡,方覺出濃濃的關心意味,南葉深覺不安,當小丫鬟急匆匆地遞來擦汗的毛巾時,便沒有去接,只是拿自己的帕子擦了擦。

顧端看著她把汗擦乾,轉身進屋。

蘆芽推著南葉,把她送進顧端的書房,然後退了下去。

顧端走到書案前坐下,從抽屜裡取出一本小冊子,慢慢地翻著,並沒有說話。

南葉的心,不知不覺地就跳快了幾拍,但這樣等下去也不是事,她只得上前幾步,屈膝行禮,儘量以平淡的,若無其事的語氣問道:“不知世子喚奴婢來,所為何事?”

世子從冊子上抬起頭來,仔細地將她上下打量一番,眼中露出失望的神情來,道:“先前我送你的玉佩呢,怎麼沒戴上?”

原來真是刻意送的,而非酒醉為之……南葉猶豫了一下,乾脆講了實話:“奴婢不敢。”

這玉佩一看就很貴重,只要掛出來,誰會相信是她自己買的?就算玉佩背後的字很小,輕易看不見,單看它貴重的程度,就已經足夠讓人聯想翩翩了。倘若不當心讓老太君、大夫人、二夫人這樣年長一輩的主子看見,說不準就是一頓嚴刑逼供,然後被冠上勾引主子的罪名,打死或沉井了。

南葉想著想著,想起紅樓夢裡自己跳了井的金釧,渾身一個激靈,覺得自己的謹慎,還是非常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