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八年臘月,籠罩在夜幕下的南下的官道上,急促的馬蹄聲攪亂了冰冷世界中清一色的寒風呼嘯。

三匹馬呈“品”字形向前疾馳,強勁凜冽的寒風不僅揚起了馬上之人的皮氅,也夾帶著雪花猶如利刃般撲在人面上,只是馬蹄不見絲毫遲疑或停滯。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馬上那三位竟是京師中的名號響噹噹的公子哥:東平王朱能之後、襲爵成國公朱希忠的胞弟、時任錦衣衛左籤事兼稽查千戶的朱希孝,錦衣衛指揮使陸炳的公子、時任錦衣衛經歷的陸繹陸言淵以及被世人稱為“小閣老”的工部左侍郎嚴世蕃的公子、時任錦衣衛管獄千戶的嚴紹庭。

看得出來,三人心中有百萬火急、千萬火急的事。

而嚴紹庭的耳邊,除了寒風呼嘯聲和“噠噠”的馬蹄聲,還縈繞著一段陰冷至極的對話——

“景王殿下,臘月二十五,汪直就要被下令處斬了。”

“小閣老,本王大半夜跟做賊似的來到貴府,可不是聽你絮叨一個倭寇頭子的生死的。白天,陳督公跟本王說三王兄身邊那個李側妃懷孕了,萬一是個男孩,那可就是皇長孫!”

“殿下的母妃是聖上最寵愛的盧靖妃,東廠提督陳公公亦向著您,朝堂上更是有我們嚴家,殿下您擔心什麼呢?而裕王殿下呢,身邊都是一些酸腐文人,那個最受信任的高拱,家父常說他跟當年的夏言一副德性。夏言將他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整沒了,高拱怎麼可能有手腕將裕王殿下扶上儲位。”

“本王擔心的是朱希忠和陸炳,此二人城府極深、行事狠辣且深得父皇信任。表面上他們對立儲之爭持中立態度,可朱希忠對本王的示好避之唯恐不及,而陸炳對三皇兄更是幾次三番的維護。”

“不錯,嘉靖二十六年的坤寧宮走水案和後來的楊繼盛上疏彈劾家父的那道奏書,陸炳若肯配合,裕王恐怕早已移居鳳陽的高牆之內了。不過殿下儘管放心,替陸炳瞧病的那位太醫身邊最受寵的徒弟‘姓嚴’,陸炳沒幾年好活了。至於那個朱希忠,成國公府的催命符明早就上路了!”

嚴紹庭終於拔出了匕首,朝跨下馬的頸勃處狠狠捅了進去。那匹馬立即前蹄騰空著發出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鳴後倒了下去,嚴紹庭也一頭栽到地上。

朱希忠和陸言淵立即勒住韁繩、翻身下馬:“紹庭,怎麼了?”

嚴紹庭卻猛的起身,拔出腰間的繡春刀,對著漆黑中那四顆閃耀發光的“寶石”(朱、陸兩人坐騎的眼睛奮力扔了出去。隨著可怕的嘶鳴聲,“寶石”不見了,緊接著聽到了重物轟然倒地的聲音。

陸言淵急道:“紹庭,你幹什麼?”

朱希孝緊緊抓住了嚴紹庭的衣服,咬牙切齒的道:“嚴紹庭!”

黑暗中,朱希孝呼吸粗重,脈博的頻率與幅度驟升。

嚴紹庭卻很平靜:“大哥,就算將汪直從刑場上救下,聖上、朝廷也不會放過他,更不會答應他的條件,東南沿海的倭亂還是會繼續,屆時只會讓成國公府和指揮使大人白白遭受牽連。”

朱希孝將嚴紹庭推了個趔趄:“立馬滾回去。”然後轉身飛奔而去。

陸言淵嘆了一聲:“紹庭,大哥的脾氣向來都如此,你不要怪他。我們都清楚你說得對,可我們也不能為了自保什麼也不做。你聽大哥的話先回去吧,陸家若真有個萬一,璇璇就拜託你了!”說罷扭頭急追朱希孝而去。

嚴紹庭也想追,可剛準備邁步,右足踝有刺痛襲來,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地上。原來栽地上那一瞬間,傷到了腳。

浙江杭州的巡撫衙門內,浙直總督胡宗憲和他的親兵隊長,幾乎在同一時間內各自都收到了飛鴿傳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