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煒走進了錦衣衛左僉事兼稽查千戶的值房,朝坐在案桌邊的朱希孝拱手道:“僉事大人,叫卑職來可是有事?”

朱希孝依舊低頭看著卷宗:“夏昕進京城時戴著的俞總兵的那張面具,你可知是何人所制?”

王煒搖頭:“不知道,卑職覺得此人的易容術著實精妙,曾向夏……不,曾向李姑娘探問過此人,可她緘口如瓶。”

“夏昕在江浙有哪些特別交好的朋友,就是背景複雜且有過命交情的那種。或李東壁李太醫有沒有對什麼身份不明的人行過特別的恩惠,能讓對方捨身相報。”

王煒思忖:“李太醫懸壺濟世,凡是欠他恩的人都是救命大恩,至於背景複雜、身份不明……不知道。和李姑娘特別交好的,我只知道戚夫人和她手下的幾個丫環,對了,還有冰凝姑娘。”

“冰凝,她姓什麼,知道她的身份背景嗎?”

王煒點頭後又搖頭:“準確的說應該是不知道。她是李建元從錢塘江中救上來的,自稱姓王,湖州賤民村人,因不甘那種貧賤且毫無盼頭的日子而離開了賤民村,不曾想外面對一個賤民而言更是死路一條,走投無路之下便投了江。”

“姓王,姓王。”朱希孝低語著這兩個字,心中有些激動卻面無波瀾:“這個王冰凝被李建元救了之後呢,一直生活在李家嗎?”

“不是,她進了一家繡坊作了繡娘,那家繡坊叫什麼來著……對了,叫玲瓏繡坊。”

“玲瓏繡坊?”朱希孝心中一凜:“李建元救下她是哪一年的事,還有,你確定她是土生土長的墮戶村人嗎?”

“我想想看,應該是……嘉靖三十五年深秋,至於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墮戶村人,卑職無法確定。可誰會頭腦發昏說自己是賤民,就算戶證、路引丟了到衙門補辦不就行了,除非她是黑戶或者逃犯、倭寇奸細……”王煒猛然間將眼晴瞪得如銅鈴一般:“大人,您懷疑白天對您投毒的那老闆娘就是王冰凝易容喬裝的?這麼大的事……這王冰凝和李太醫家關係非常親密,特別是和李姑娘,二人跟親姐妹一般。您還是去問問李姑娘,她知道的肯定更多一些。”

“她還是個孩子,身邊的人突然成了刺殺朝廷命官的嫌疑犯,會嚇著她的,況且,她白天已然嚇得不輕。”朱希孝神色淡然,良久,才道:“陸指揮使已是病入膏肓,想在臨終之前親手為兒子捕一對聘雁,再獵些野雉,親自為女兒挑選鳳冠上的雉羽。所以,三日後,陸指揮使會到西郊陽臺山行獵。”

王煒略略一頓:“卑職明白,明日日落之前,此訊息定能落入有心之人的耳中。”

直至王煒掩門離去,朱希孝才眉頭深鎖眷斜靠在椅子上。“墮戶村”這個地名彷彿成了開啟他關鎖著心事閘門的一把鑰匙,許多的聲音和畫面一齊湧上腦海,他的頭幾乎疼炸了——

“嘉靖三十四年,在浙江巡視東南防倭事宜的工部侍郎趙文華上了一道彈劾摺子,導致嘉靖帝大怒。天子發怒的最終結果——一道硃批、三條千古忠魂:閩浙總督張經、浙江巡撫李天寵,還有被嚴嵩偷偷加上的那個自己一想到就猶如一座冰山或一個火球哽在胸腔的名字——楊繼盛!他深知張總督難逃此劫,便主動攬下了逮捕的工作。此舉的目的除了讓這位忠君愛國的封疆大吏可以少受些折辱外,還希望竭盡所能護其妻小周全。張夫人悲憤自盡。在他暗中安排之下,張家小姐在被送入南京教坊司前夕順利‘逃脫’,搭著‘順風馬車’一路跑到湖州墮戶村。之後,他曾派人到墮戶村探望張家小姐,得到的訊息卻是她只住了沒幾日便不知所蹤。”

朱希孝揉了揉太陽穴,起身在屋裡來回踱步——張小姐消失的第二年,王冰凝出現在浙江。她是玲瓏繡坊的人,是狼道的人,狼道潛入京城的目的是嚴家和陸家,而她對親手逮捕自己父親的人亦是殺意滿滿。白天,正是因自己對心愛女孩一個寵溺的小動作,和她們二人之間的情份,救了自己一命。可她怎麼會勾結上倭寇呢,莫非是在她消失的那段時間?

突然,他自嘲的一笑:“看來真是手上沾的血太多了,這疑心病都能連點成線的編故事了,都將張小姐、王冰凝和行刺的老闆娘聯想成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