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背影在雨幕中頓了頓,卻沉默著再度走遠。

雨水漸大。

宋蟬衣抬袖擦了把臉上的水珠,衝著他的背影大喊:“魏化雨,永遠不要對我好!永遠不要因為我娘,而對我好!”

她怕她會愛上他。

她更怕他是因為別人才待她好。

可少年沉默著,消失在了茫茫雨幕之中。

明天宮的燈火游龍走鳳,在漆黑的雨夜中亮如仙宮。

殿頂上有白色鳥兒,正俯瞰著宮殿外發生的一切。

圓溜溜的黑眼珠轉了轉,它收回視線,用鳥喙啄了啄被雨水弄亂的羽毛。

它棲息在一個男人的肩膀上。

男人面容清秀,身著羽衣,腰間挎著長劍,眉心一點硃砂痣,正盤膝而坐,靜靜遙望雨中的宋蟬衣。

目光中滿是複雜與不解。

……

雨夜深深。

有端方君子站在窗畔,對著綿綿春雨,對著窗外的叢叢牡丹,於琉璃燈盞下繪製一副仕女圖。

仕女圖上,牡丹次第而放,立於花中的姑娘,卻國色天香、人比花嬌,一眼看去格外嬌俏清麗。

正是鰩鰩的畫像。

外間有小廝進來稟報:“公子,老爺來了。”

“嗯。”

以端方雅正聞名魏北的男人陳琅,未曾歇筆,仍舊細細勾勒著女子的眉眼,試圖還原出她最真實的容貌。

在這樣寂靜幽深的雨夜裡,沒人知曉他畫上的人兒,並非他的妻室。

更沒人知曉他這講究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的君子,竟也會在擺滿聖賢書的書房中,悄悄想著那些個旖旎曖昧的事兒。

片刻後,陳家的老爺,朝中的三公之一陳舉,邁著威嚴的步伐踏了進來。

他生得虎背熊腰,即便年過半百,卻仍舊精神奕奕,看起來正值壯年的模樣。

他走到陳琅背後,看了眼畫卷上的姑娘,嗤笑道:“一介儒生,也敢覬覦當今皇后?琅兒,你從前不是說,若要做君子,便要從內到外都得君子嗎?怎的如今,卻也學會這下九流的事兒了?”

陳琅勾勒完最後一筆,將細筆擱在金剛木筆山上。

冷漠的眉眼,全然不像是外人面前那位知禮端方的君子。

他瞥了眼陳舉,在侍女呈來的銀盆中淨手:“君子愛美,有何不可?只是這畫上的人物……”

卻並非是那位“皇后”呢。

而陳舉卻毫不在意他的說辭,在太師椅上坐了,慢悠悠捧起茶盞,“我瞧著宋家那邊,這段時日以來,不知怎的半點兒動靜也無。那個宋蟬衣,更像是憑空消失了般。呵,到底她才是皇上的未婚妻,如今皇上另娶他人,女孩子家嘛,臉皮薄覺得沒臉再見人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