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在我的好徒兒心裡,這天下,其實還不值你的妻兒?”

“是。”君天瀾回答得斬釘截鐵,“這天下,還不值我的妻兒。”

男人呷了口酒,“有意思。那麼,你又為何要為了天下,幹出那許多神憎人厭的事兒來?棄了這天下,尋一處世外桃源閤家團聚,難道不好嗎?”

君天瀾淡漠地解開外裳,從容不迫地更換上一套絲質中衣。

他的聲音始終平靜淡漠:“有時候,你知道一件事不值得去做,可你必須要那麼做。我是她的夫君,卻也是大周天子。我若棄了江山,這天下勢必大亂。家國天下,用我這小家,成全天下千千萬萬個家,難道不好嗎?”

“呵。”男人飲盡杯中酒,嗓音沙啞,“你小時候,我是如何教你的?正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這才是為人處世的真理。”

“道不同,不相為謀。”

君天瀾垂眸,漠然地扣攏盤扣。

再抬頭時,鏡中空空如也。

他轉身,望向那隻紫檀木雕花圓桌。

只見圓桌上多出了一壺酒,兩隻墨玉酒盞。

他上前,挽袖給自己斟了杯酒。

是魏北的女兒紅。

天底下最烈的酒。

那個男人,還是愛喝這個啊……

夜,漸漸深了。

教坊司中,沈妙言輾轉反側,總覺心神不寧。

過了兩個時辰,她終於忍不住坐起來,披了件外裳,躡手躡腳地離開了廂房。

此時月圓如銀盤,月光傾瀉如流水,在皇宮裡所有的建築上都覆了一層銀霜。

連枝頭葉梢的淺粉桃花,都染上純白。

一眼望去,落英繽紛,梨花也似。

春夜的景緻,自是極好的。

沈妙言獨自漫步於教坊司的亭臺樓榭之間,遠處仍有絲竹管絃奏樂,男女嬉笑,花燈樓影,水波粼粼,好不熱鬧。

她在僻靜處走了會兒,忽然聽見前方八角涼亭裡,傳出女孩子的啜泣聲。

她心中好奇,走過去一瞧,只見王靜姝坐在涼亭的臺階上,對著天空的月輪,正不停抹眼淚。

“靜姝。”

她喚了聲。

王靜姝緊忙擦去眼淚,勉強笑著站起身,“沈姐姐……”

“你在這裡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