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哭得撕心裂肺,明明置身於皇宮煙火的熱鬧中,卻彷彿被全世界拋棄的稚童。

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撿回自己的身份,找到血脈相連的親人,可這才幾月光景,她又成了那個煢煢獨立的孤女。

外祖母去的這樣突然,她甚至還未來得及好好盡孝。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大約說的就是她吧?

壓抑了多月的憂思與悲傷,在今夜彷彿得到一個宣洩口,她不停地哭泣流淚,直到哭得沒了力氣,在魏長歌懷中徹底昏睡過去。

再醒來時,已身在未央宮寢殿。

此時東方日頭未起,殿中只點著一盞孤燈。

凌晨的風從窗縫中吹進來,把那孤燈吹得左右搖曳,孤單可憐至極。

沈妙言揉了揉紅腫的雙眼,匆匆下床。

睡在小榻上的素問被驚醒,急忙追上去:“郡主!”

沈妙言站在寢殿外的房廊上,呆呆注視著眼前的情景,只見晨曦的微光中,園子裡的樹上掛滿了白綢和白紙燈籠,涼風驟起,吹得滿樹落葉紛紛,淒涼至極。

“噗通”一聲,她雙膝發軟地跪了下去,眼淚無助地從面頰上滑落,順著下巴跌落進她鋪陳開的裙襬裡。

素問心疼得不行,急忙把她從地上攙扶起來,“大長公主的靈柩擺在靈堂裡,奴婢扶郡主去看看?”

沈妙言踉蹌著起身,一邊哭,一邊跟著她往靈堂走。

此時靈堂裡哭聲一片,小喬氏摟著小雨點,也在其中不停抹眼淚。

看見沈妙言進來,小喬氏心中越發酸楚,上前把她攬在懷中,“天訣,你若是難受,只管哭出來。哭出來了,這心裡才能好受。”

沈妙言掙開她,緩緩走到棺木前,凝視著躺在裡面的外祖母。

外祖母已換上壽衣,唇角噙著淺淺的笑容,看上去像是睡著了。

她看了片刻,啞聲道:“素問,拿梳子來,我給外祖母梳頭……”

話未說完,又流了許多淚。

素問捧來梳子,吳嬤嬤把一套嶄新的首飾拿過來,俱都候在棺木旁。

沈妙言一下一下慢慢地給魏涵梳頭,啞著嗓子呢喃:“外祖母,您活著的時候,外孫女沒來得及好好孝敬您,不曾服侍您穿過衣裳,不曾給您梳過頭髮……如今您去了,就讓外孫女好好伺候您梳頭……”

一番話,令人聞之動容,靈堂中哭聲更甚。

日月拱替,朝露稀疏。

八月已過,便是初秋,枝頭的石榴越發飽滿豔麗。

魏國大長公主薨了的訊息,不過月餘就傳至其餘諸國。

大周鎬京,君天瀾抱著個娃娃,正伏案批閱奏章。

福公公進來,試探道:“皇上,韓尚書求見。”

“請進來。”

韓棠之緩步踏進來,朝君天瀾恭敬地行了一禮,“皇上,魏國的探子,傳了訊息過來。”

“嗯?”男人頭也未抬,手腕運轉,極快地批著摺子。

韓棠之抬頭看他,輕聲道:“魏國的大長公主,薨了。”

“啪!”

上好的硃砂狼毫筆,陡然從中間折斷。

君天瀾盯著奏章上凌厲劃出來的一道硃砂紅痕,聲音發澀:“何時去的?”

“二十日前。”

君天瀾沉默著靠在龍椅背上,闔上眼,腦海中無端浮現出她悲傷哭泣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