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有受過沈妙言恩惠的人,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好言勸道:“郡主不會害人,她懂醫術,她說要這麼辦,那肯定就是要這麼辦!”

那個漢子顯然無法接受,抱著他弟弟,嗚嗚咽咽地哭嚎出聲:“圖什麼啊……我們上戰場,到底是圖什麼啊……”

沈妙言靜靜望著他,琥珀色的瞳眸掠過不忍。

這些天她雖見慣了生離死別,可是……

視線從擔架上掠過,這個孩子,才十三四歲。

帳中寂靜,只能聽見那個漢子嗚嗚咽咽的哭泣。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擔架上的孩子忽然緩緩睜開眼,蒼白瘦弱的臉上,勉強擠出一點笑容,“姐姐,雙腿和性命,只能選一個,是不是?”

沈妙言一怔,微微頷首。

“我……我想要活下去……”男孩子臉上笑容更盛,“姐姐,我想要活下去。”

所有人都呆住了。

沈妙言鼻尖發酸,強作鎮靜道:“我一定會讓你活下去。”

嚎啕大哭的漢子被其他戰友拉開,沈妙言示意打下手的幾名小廝替她拉上簾子。

她是第一次給人做截肢,託人尋來最後一點麻藥給那孩子用了,又取出一把鋒利的鋸子,在火上細細消過毒,深深呼吸,示意人按住那孩子,自己咬住唇瓣,用鋸子鋸了下去。

儘管用過麻藥,可斷腿之痛,豈是一點麻藥就能緩解的!

那孩子眼淚簌簌落下,拼命咬著一塊木頭不發出聲音。

沈妙言手中動作越發迅速,眼淚一顆顆掉落,不停地問自己,這些人上戰場,究竟圖的是什麼?

若大周無法為百姓謀利,反而帶來的只是無窮無盡的災難,那麼這些百姓,又為什麼要為大周拋妻棄子、出生入死?

她動作利落地為那孩子包紮好傷口,又寫了幾副藥方,叫來夜凜,命他親自去抓藥。

床上的孩子早已暈厥過去,她命人打來乾淨的水,小心翼翼給那孩子擦拭乾淨臉,又叮囑值夜的小廝多注意照顧他,千萬不能讓他發燒著涼。

都安排好後,她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主帳,帳中燈火通明,君天瀾正端坐在桌案邊,聚精會神地翻閱兵書。

她只望了他一眼,就去屏風後沐浴了。

沐過浴已是長夜過半,她走到床榻上,剛躺下去,君天瀾也正好過來睡覺。

他如同過去那些夜晚一般,把她抱在懷中,用下巴親暱地蹭她的脖頸:“剛剛巡邏軍營時,我看見你了。那些士兵,都在稱頌你。我的小妙妙如此良善,倒是叫為夫羞愧不如。”

“你少跟我說渾話。”沈妙言把他推遠些,語氣裡透著幾分不滿,“今夜我救了個孩子,他看起來才十三四歲,你怎麼會容許這麼小的孩子上戰場的?”

“大周男子,十二歲就會接受軍事訓練。”君天瀾又貼近她些,大掌輕輕撫摸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鳳眸中掠過重重暗色,“軍營中血腥味太重,對你身子不好,以後別去了。”

“我不!”少女轉向他,琥珀色瞳眸中滿是倔強,“你在戰場上殺了多少人,我就要救回來多少人!我救的人越多,你身上的罪孽,就越少!”

她的聲音帶著天生的稚氣。

君天瀾卻有瞬間的呆滯。

帳中燭火搖曳,他忽然不顧一切地扣住她的後腦,在她臉蛋上猛親起來。

“口水!”

少女無比嫌棄,然而男人緊緊抓住她的雙手不讓她掙扎,暗紅色鳳眸中狂潮湧動,點點滴滴,都是累積了多年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