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寂靜半晌,君天瀾自覺態度有些不好,正想著說點什麼挽回一下,便聽到她輕聲開口:

“即便什麼都做不了,遠遠地看一眼,多提醒自己,那就是這輩子不死不休的仇人,也是好的。”

明明是平靜而細弱的聲音,君天瀾卻從中聽出了刻骨銘心的仇恨。

燈下,他凝視著沈妙言,他以為她一直很快樂,仇恨什麼的,不過是僅僅佔據她心中一小塊地方的東西。

畢竟,她還只是個孩子。

可是,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她的仇恨,竟然未曾削減半分,反而在心底蓬勃生長,洶湧澎湃得令人肅穆。

能夠將那鋪天蓋地的仇恨壓抑到這個程度,已經很厲害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天色不早了,去睡吧。”

“那,明晚的燈會?”

“本座會陪你去。”

窗外,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

屋中很暖,沈妙言望著他在燈下臨字的側顏,那睫毛修長細密,鼻樑高挺,唇瓣的弧線完美到無可挑剔。

她再一次覺得,她家國師,才是這世上最好看的美男子。

翌日傍晚,沈妙言身著雪白中衣,站在衣櫃前挑了半天,才挑出一套月白色斜襟長裙。

她穿了裙子,又罩上一件黑色織錦大氅,寬大的袖口和領口用金線繡著小金魚,十分靈動精緻。

她套上厚底皂靴,便走出東隔間:“國師。”

君天瀾正坐在軟榻上看書,聽見聲音抬頭看去,鳳眸中不禁掠過異光,小丫頭這身打扮……

“國師,我穿得像不像你?”沈妙言笑容甜甜。

“嗯。”

像是像,只是,多了幾分可愛。

兩人乘坐馬車往街市上而去,沈妙言掀開車窗,但見街上人聲鼎沸,小孩子穿著新衣,手中提著新穎漂亮的燈盞,往來奔走玩耍。

街道盡頭是長達數十米的二龍戲珠造型,密密麻麻排著的燈火多達數萬盞,龍身蜿蜒捲動,栩栩如生。

有錦布紮成十幾米高的文殊、普賢菩薩像,各自的五指流出水流來,燈火映照,像是五彩瀑布。

再遠的地方,座座酒樓燈火輝煌,燦爛猶如白晝,乍一眼看去,像是一座座金光燦爛的燈山,錦繡流彩,輝映其間,繁華至極。

而其中最大最光彩的那一座,便是臨江而立的望川樓。

馬車在望川樓下停住,沈妙言隨君天瀾下了車,抬頭望向這金碧輝煌的酒樓,只見屋簷下掛著兩個方圓兩米的火紅色大燈球,無數小燈球圍繞著,像是即將燃燒起來般,絢爛奪目。

真好看。

她想著,跟君天瀾一起踏了進去。

望川樓高達六層,小二哥一邊引著兩人上去,一邊陪著笑臉:“……從六樓窗戶看去,可以將京城大半夜景,都看得清清楚楚哩!那燈火望著,就跟流水似的,好看極了!大人這邊請!”

一邊說著,很快上到六樓。

六樓共有八座雅室,雅室中間是共用的大走廊。說是走廊,卻建造得同樓下大堂有的一拼,寬敞奢華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