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笛聲悠然,從地獄而出,飄零四散。

吹笛人眉間的煙火花鈿印記格外引人注目,髮絲半束,一支冥界彼岸花模樣的珠釵盤桓在髮間,耳邊環著一隻蝶形耳飾。遠遠望去神情淡薄,但是著實生的一副好面孔,香腮雲雪,身形瘦弱,眉目清冷,若不是她地處這冥界,還以為是哪位畫中仙從那捲軸上走了出來。

她著一菖蒲紫斗篷,那服飾遮住了她整個人,後面的臺階上放著一瓶人間的美酒,那美酒換作清風祭,這酒是人間用了祭奠先人的酒,用苦艾釀造,味辛且濃,吞下去的那一瞬間如同烈火穿吼。她從前並不是一位好酒之人,只是如今人間行走多了,總是會將一些人間之物帶回來,勾欄瓦舍,酒肆紅樓,數不清的人在她的酒桌上從此銷聲匿跡。

她是秋水,沒有姓,赤焰煉獄執掌人的大女兒,冥界大公主。

母親說,這玉笛是九重天外天的宮宇正殿上的女媧玉石打造的,不知為何她身處冥界卻會有這天界的仙物,問過母親多次,都沒有得到答案,便也不再執著於此。

每一個月圓之夜,宮門大開,亡靈趕路之時,她都會站在這冥界地府和人間萬世的奈何橋之間,看著這些生死薄上已經除名的人間惡靈,被運送至比地府還要深的赤焰地獄,奏一曲人間哀事的笛曲,也不知道是為這些惡靈脫離人間苦海奏樂歌,還是為自己幾千年在這黑暗無垠的地底生活,奏悲歌。

冥界之人忌諱在白日裡行走六界,一是是眾生皆遠離冥界,二是冥界裡的人,皆乃半妖半魔之身,煞氣深重,與其餘五界都無法共存。只有天宮受刑,人間罪孽深重,妖魔兩界修煉走火入魔,魔障纏身這些被六界拋棄之人才會被髮配到這地底煉獄。

她的笛聲戛然而止,拎起旁邊的酒壺開啟之後仰頭灌了下去,一飲入喉,從嘴角流出的酒液也被她抬手擦去。

“秋水,我就知道你在這裡。”

從遠處說這話的是魔界的少主人巫少廷,魔界曾是除仙界,神界外六界最強盛所在,可惜曾經的魔界主君巫見古和仙界仙子相愛,被仙界的上仙歸元仙君囚禁在仙界已是萬年,魔界群龍無首多年以致元氣大傷,而四大長老又面和心不和,這位少主人也不是統領將才之人,魔界一天比一天衰弱下去。

秋水聽見聲音,轉頭不耐煩地皺了皺眉。

“秋水見過少主。”

巫少廷本來雀躍的心情因為秋水的淡漠瞬間涼了一半,他身著一菸灰色長衫,內搭一墨色襯衣,腰際掛著一枚象徵魔界少主人身份的火麒麟令,還有一枚天青藍色的香囊,不知道是在哪裡留情了被姑娘所贈。

“秋水,我們相識多年,你大可不必對我如此客氣的,”巫少廷有些失望道,這魔界和冥界的人都看得出巫少廷對秋水的意思,秋水自己也不是傻子自然也略知一二,只是這情意之事向來由不得人,更何況魔界和冥界關係微妙,進一步聯手合作,退一步深恨仇敵。

“少主,母親對您尚且禮遇有加,更何況我了。”

秋水淡淡幾句把他打發了,巫少廷想說點什麼,還沒開口便聽見她身後的赤焰宮宮門開啟的聲音。

“少廷哥哥!”

一個手持崑崙扇的女子從宮門內蹦蹦跳跳地就出來了,她梳著人間少女愛梳的垂髫髻,頭上插著一隻海棠花型的步搖。靈俏可人,與秋水大不相同,若秋水是一隻清幽冷傲的梨花,那她就是脆嫩可口的蒼蘭。那女子今日正好身著一天青藍色的長衫,手臂上纏著兩支臂環,腳蹬一雙月牙白色細繡藤蔓的小頭履。

這是慕禾,冥界的小公主,愛慕巫少廷多時。

“慕禾妹妹。”

巫少廷聽見她的聲音,也禮貌地回了一句,慕禾得到他的回應也心生滿足,拽著秋水的手催促道:“姐姐,今日母親吩咐我們早去早回。”

“知道了。”

今日是她們要去人間收精魄的日子,冥界的人靠冥界火種生存,而冥界火種靠凡人的精魄,仙人的精氣供養,若火種斷了供養那她們也離又一次的血肉穿心不遠了。

從三皇五帝到秦王漢武,神界與仙界,人間,魔界,妖界,冥界並稱為六界,共同制衡世間發展,萬物繁衍。萬年來神界一直是六界之首,法力通天,維持六界運轉;仙界負責守護乾坤石與戊戌鼎,驅散妖魔穩定六界秩序。

人界繁衍生息,更迭朝代;妖界與魔界一直與神界,仙界對峙,萬年來侵擾紛爭不斷;唯獨冥界,彷彿從六界中抹去了痕跡,幾千年來甚少與其他無界來往,也逐漸淪為了六界中最不起眼的一個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