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八月都是最不受集合區待見的月份,沒別的原因,只是因為它太熱情好客。不顧人間的抱怨非要和太陽稱兄道弟,使得那本就炎熱的夏季更加難以理喻。

不過今年的避暑季,景陽慶幸自己終於做了正確的選擇——要蹭免費的冷飲,還有哪裡比酒吧更合適呢?

入職不久他就找到了寶藏,那是倉庫的一角,擺滿朗姆酒的貨架擋住了攝像頭,在地上鋪好夏涼毯,再端一杯冰力十足的葡萄汁,這片愜意的小天地足以幫他抗衡整個夏天。

他常在這裡一趟就是半天,偷會小懶,睡個長覺,或是把9分到6分的綜藝全追個遍,除非有腳步聲出現在門口,或是貓眼扯著嗓子喊大家下班,否則沒有哪種神秘的力量能把他從毯子上拽起來。

而今天他拍了一堆照片,現在正昂著腦袋獨自欣賞。

大家找到工作之後都要象徵性地發幾條通告,洗去朋友腦袋裡自己無業遊民的身份,景陽對這種風氣嗤之以鼻,但他也不想在同學們嘴裡留下個‘啃老’的把柄,所以還是偷偷把美顏開到了最大,和店裡的特色擺設來了幾張合影。

酒架前假裝調酒的擺拍,大門外比個又土又時尚的剪刀手,還有吊床上假寐的延時拍照,這幾張效果都還不錯。他選出最滿意的作品,上傳到個人首頁,然後配上一句略顯作精沒有完全挑明的描述——‘入職三個星期,我與這裡的故事正在繼續。’

剛點了傳送,門口就傳來一陣急切的響動,二十來天的經驗告訴景陽,這步頻正是他最不想見的人。

皺起眉頭暗罵了一句,然後單手撐地側翻而起,同時左後腳跟輕靈一磕,把毯子踢回滾筒狀,緊接著右腳背準確推射,將這滾筒悄無聲息的塞進櫃底。

如此協調的身體彷彿不是他自己,這個特技演員都要學上一整天的動作,划水太頻繁的景陽已經玩的輕車熟路了。

“又躺下了?今天第三次了吧?”袁佑很不給面子,一進門就衝著景陽的小密道大聲嚷嚷。

“啊?沒有……我擦酒呢。”一個合格的偷懶者要考慮到各種情況,比如現在他手裡的那塊抹布,就是提前放在貨架第二排的道具。

眼前這個男人暫居景陽心目裡‘最想吐口水的同事’第一名,細脖子細臉吊鐘眼,從相遇第一天開始刻薄到現在。躲開袁佑,也是景陽貓在這裡的原因之一,但越是摸魚,對方就對他越不客氣。

“接著扯,就那箱酒連擦二十多天。”袁佑砸吧著嘴,把臉轉了過去,彷彿看到景陽都是一種罪惡,“3號桌,是不是你收拾乾淨的?”

“對啊,我打掃好才進來的。”景陽抓住機會趕快標榜自己的功績。

“你以為我誇你呢,小泥鰍?趕快出來收拾爛攤子!”

袁佑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而上年紀的地板卻遭了殃,它們輪番呻吟,被帶著怨氣的腳步踩得嘎嘎作響。

景陽一腦袋疑問的跑回大廳,發現一個挎著名牌小手袋的女人正站在桌旁大發牢騷,

“就是你吧!沒吃完幹嘛給我倒了?”她指著桌邊,大概十幾分鍾前,那裡除了空氣以外的確還有別的東西。

“我看你都出去了……”景陽望了望破舊的大門,它們在夜風中如蒲扇般晃來晃去,顯然是剛被一雙氣氛的手掌推搡過。

“餐具語言看不懂嗎?!都擺的那麼明顯了!”那女人兩指交叉比劃出一個十字,難以置信的語調就像在教育一個文盲。

景陽在家都用筷子,這套禮儀一年使不上一回,但他也知道,不能把無知作為還擊的理由。剛才的確是著急了,為了早點溜進庫房,高跟鞋還沒從門縫消失他就開始動手打掃,此時三明治大概已經在清潔桶裡泡成了發黃的棉絮。

“那我再給你買一份,行了吧。”

“買一份?你什麼態度!那就是該賠我的!”

女人罵了五六分鐘,直到三明治和咖啡打包好遞到她的手上,可惜的是此時臨近打烊,只有兩個值班的小夥計在店裡,要不然她一定會找個領導繼續滿足自己投訴的慾望。

“浪費時間!也是我蠢,這家店招的都是漂流黨,怎麼可能有餐桌教養……”她出門的時候依然在言語挑釁,還從索要賠償變成了人身攻擊。

一切終於平息,景陽坐到桌旁生著悶氣,讓他心態爆炸的不僅是跋扈的客人,更多的是袁佑的態度。這位老員工全程沒來幫腔,只是躺在吊床上,抱著看熱鬧的心態期待整件事越鬧越大。

而這時,智盤上閃出一通影片邀請,景陽很不耐煩的掃了一眼,然後一愣,接著整個人就興奮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這邀請人讓他的心情如太極般反轉,驅散烏雲哪裡用得到狂風,一個期待已久的名字就完全足夠。

影片接通了,魏海瑤穿著一件白色的緊身體恤,緊緊勾勒出的身材讓景陽一時忘了詞。

“是網絡卡了嗎?喂,能聽見我說話嗎?”她對著影片這頭的‘木頭人’喊道。

“可以!呃……你很少主動找我,”景陽緩過神來,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脖子。

“我看見你發的照片了,酒吧的工作,挺好。”

“……謝謝!”女神一誇讚,當場變笨蛋,對面的笑臉有種魔力,能讓景陽從伶牙俐齒成為瞬間忘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