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井中緣,便是鏡中緣。抬頭望見的月亮,與水中看見的也別無二致。

都是幻相。

他對她好,不是因為她是她,而是因為她這副肉身,是恩人的遺珠。

換言之,她承受了本不屬於她的情分。

而她因為錯會,而付出的情意,也終將被辜負。

“至於如茵,為何會成為錦屏,剛開始我也和你說過了——是由於今上的恩典。”

長風神情呆滯,可思維卻沒有緩上半分,“今上為何恩典?”

“你曾有過一個乳母,從端王府時就在你身邊,直到今上登基,也一併入宮,供職於瓊花閣,專司對你的撫育之責。”

“可後來呢?”長風知道,事情一定有轉折,一定有變故。

“後來她因言行無狀,驚了黃貴妃的胎,被杖責八十,逐出王宮了。”

女體嬌弱,杖責八十,那不就等於要了她的命麼?

長風鼻尖幾乎又聞到了一股血腥氣,是那個未曾謀面的乳孃的,也是初至此間的自己的。

她知道那個乳孃為何會言行無狀,又為何會驚了貴妃的胎。

因為她在餵乳時,意外看見了嬰兒口中的血痕。

身為一介婢僕,她應當保持沉默。可身為一位乳孃,一位母親,她卻無法直視這樣的事情發生。

於是她去質問,去證實,去索要公道。

哪怕自己的生命即將獻祭給梵天揮下的一隻手。

“乳孃不在了。黃貴妃高齡產子後元氣大傷,無暇顧及到你,”墓回憶著道,“也就是在那時候,今上認為你身邊應當有一個值得依賴的人,便欽點了如茵,做了你的教養姑姑。”

裴如茵,自然就變成了魏錦屏。

即便有聖意作背書,也改變不了長風自己的判斷:

“她是個騙子!騙了你們所有的人!”她拔高的聲音驟然低了下來,“當然,也包括我。”

魏氏懂梵文,長風也懂。

誰讓假魏氏遇到假公主。

前世長風那個財雄勢大的家族,是南洋華商,經營著一部分古董生意。而長風進公司最先接手的就是這一塊業務,因此很是花了些心思。

古董生意中佛教文物佔比不少,長風出於工作需要,便在那時把梵文啃了下來。

都說本事學會了誰也帶不走——還真是。

長風做夢也未想到,前世點亮的技能,今生依然派上了用場。

那是一件未完工的七條衣,與其他僧衣的待遇不同,獨獨被藏在衾被裡面,偏偏長風那日去尋魏氏,意外發現了這一詭異的安排。

於是她不得不對那件七條衣另眼相待。

長風將衣服拎起來,反覆端詳,終於在這件七條衣的袖口發現了反繡的花紋——或者說梵文。

兩隻袖口的梵文連起來,是一句話:

“長風公主待嫁。”

宮裡誰人不知長風公主處於待嫁之齡?

還用得著通風報信。

如此迂迴,又如此大費周章,即使是在傳一句八卦,也必然旨在撼動乾坤。

自此,長風的一雙眼睛就沒在閒著了。到處尋覓,不動聲色地尋覓。

直到發現那件衣服穿在了法淨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