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盞茶的時間裡,向來不會七情上面的六王子孔方博曇,已經數不清第幾回失態了。

“你不要以為父王寵愛你,便能事事都縱容於你……”要是目光可以化作匕首,那長風身上早就被六王子給刺了兩個洞,“或許父王念及舐犢之情,會饒你一命,可法淨呢?他會放過法淨嗎?”

面對這一迭聲的質問,長風也絲毫不見慌亂,不緊不慢地反問道:“原來六哥只是關心法淨,在為他鳴不平呢?”

“是又如何?”六王子孔方博曇冷笑道,“法淨是智覺禪師的高徒,即便是父王也禮敬有加——而往日裡也就你敢瞧不上他!如今卻一口一個……”他止住話,那個“愛”字他可說不出口!思及此處,他面露不屑,“連風都沒有你轉向快!”

“風無相,雲無常,但都沒有人心變化莫測。”長風對他的鄙夷照單全收,面容鎮定:“這沒什麼好奇怪的。”

“你就不怕自己的任性牽連法淨嗎?他何其無辜!”

長風抬了抬眉毛,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我瞭解他。”六王子孔方博曇強壓怒火,沉聲道:“法淨自幼便入空門,佛心堅定,縱你美如天仙,在他眼裡也不過是紅粉骷髏!”

“是麼?”長風笑了笑,繼而別過臉去,輕啟櫻唇:“出來罷。”

屏風後面微有響動,緊接著一角白袍閃現,六王子孔方博曇震驚地望去,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正是法淨。

他身著素白僧袍,手持琉璃念珠,容貌一如昨日,可眼中的情緒卻複雜難辨。

不,怎麼會這樣?

“父王沒有召你,你怎會在此……”六王子怔怔望著法淨,腦海中一片空白。

“父王今日沒有召他,不代表昨日也沒有,”長風笑意未達眼底,頓了頓,道:“法淨忽感不適,我便留他在此歇息了一宿……而已。”

六王子勃然變色,他先是將探求的目光投向法淨,只見對方雖然竭力保持著神色的平靜,但眼底卻掠過了一抹不安。

而他的好妹妹,則是臉上自始至終都掛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可惡至極。無恥至極。

“是你——”六王子目眥欲裂地望向長風,“是你,惑亂了他的佛心!”

說罷,他一個箭步上前,高舉右臂——只恨自己手中沒有降魔杵。

“啪!”

然而這重重的一掌卻沒有落到長風身上,而是由法淨站出來擋了去。

六王子孔方博曇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如遭雷擊。

倘若不是親眼所見,又有誰能相信,飄逸出塵的法淨師父,今朝竟會為了區區女子甘受這樣的屈辱!

“是我之過。與殿下無關。”他臉上浮現的紅印觸目驚心,嘴角亦帶有一絲血跡,但神情卻一如往昔般淡然,“請你不要再怪責殿下了。”

呵,都已不再自稱“貧僧”了。

“你忘了自己曾立志成為法門龍象了?”六王子孔方博曇冷冷質問道,指著長風,“為她,值得嗎?”

“淨照,”法淨喚了聲對方的法號,語氣十分平靜,“我已決定還俗。”

“是我看錯你了……”六王子孔方博曇失望至極,渾身顫慄地指了他半天,最終語不成句,憤而離去。

越湖殿此時只剩下了他二人。

法淨迴轉過身來,望著淡定喝茶的長風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便說,不必拘禮。”長風放下茶盞,用絹帕輕拭了下嘴角。

“殿下,為什麼是我?”

法淨抬眸,輕聲問道。